【西风】柔软的细节(散文)
夜的静谧里,一个人于灯下独坐,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漫上来。这时,那种尖锐、生硬的东西便散失于这无边的夜影里,心境便如桔红色的灯光般柔和,一些柔软的细节很自然地雀跃于意识的深处,让你感觉出一种存在的祥如与美好。
我喜欢这样的情境,尤其是下着细雨或者飘着小雪的夜里,听着那淅沥的雨声或者那细得只有用心去感觉的雪落声,白日的疲累与生存的艰难便远远散失了……
就是在这样的夜里,我读着一本关于雍正皇帝的小说。雍正在与兄弟们的皇位之争中,充分表现了他的雄才大略,同时也显示了他的阴险与狠毒,为了整治吏政腐败,他也显得十分的强硬与冷酷。他甚至为了政局的稳定,亲授白带,赐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弘时死罪。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一个万人之上的统治者没有一点铁腕和计谋,是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好皇帝,我对此不以为然,并没有在我心中有什么触动与震撼。读到后面,有一个细节却让我感觉到他的可爱和值得尊敬。当八阿哥党对他发难,危及他的皇位与威严时,他不得不把他的兄弟们抄家、囚禁。这八阿党中有他的同胞兄弟十四阿哥。有一天,是一个下雪天,他去看望十四阿哥,当他看到他的亲兄弟那副落魄的窘相,他心里突然被触动了,泪水涌了上来,但他不愿既是兄弟又是对手的十四阿哥看到他的柔软,他转过身去,流下了感慨万千的泪水。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震憾,有一种人性的东西从历史的深处缓缓飘过来,把我笼住,我竟不知如何去言说我内心的感动。
尽管这只是小说,但我情愿这细节曾在历史的某一刻真实地发生过,它显示的意义远超过了细节的本身。
说实在的,我内心的敏感让我向来讨厌尖锐、阴谋与狠毒,但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变得尖锐甚至偶尔阴谋,因为尖锐,我的生存空间不会受到他人的侵害,因为阴谋,我会让别人的阴谋不会得逞,但我从没有失却内心的柔软,更渴望那种柔软的东西如春天的风儿拂过我的生活。
那一次,我去上海出差,一个人在南京路闲逛,准备买点东西时,一摸口袋,天,钱包被偷走了,我的心情一下恶劣起来,再加上独在异乡的孤独,那种挫败感非常强烈。尽管南京路的人很多,但我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我孤寂地走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内心变得尖锐起来。这时一个英国女孩走在我身边,互相都诧异地看了一眼,她似乎向我微笑了一下,但我没有笑的心情,我漠然地走我的路。两人相随着走了一会,她似乎感觉到我的恶劣心情,突然用中文问:现在几点了?我知道她并不是真想问时间,而是想打碎两人之间的冷漠。我礼貌地回答了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们简单地交谈起来,遗憾的是她只会简单的中文,而我不懂英语,使我们的交谈无法继续下去,只好相随着走,偶尔相视一笑。我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尽管彼此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分手,但那份温暖的感觉却存留于生命的深处,在随后的日子里,特别是在深夜的独处里,那感觉便桅子花一般散溢着柔软的馨香,让我的夜里充满了诗意与美好。
柔软是生命里最真实的一部分,它可以超越国界、超越民族地存在于人类的心底里。它的存在才让我们拥有了诗意、学会了感动,懂得了爱情,才让我们在残酷里倔强地生存下去,在废墟里依然满含着期待。
然而,在生存的竞争里,我们都似乎都努力让身体长出尖锐,来拓展生存空间,用一种冷漠来显示自己刚强,我们都不愿意让别人窥视自己内心的柔软。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冷风在湖面上尖锐地呼叫着,冷意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坚硬起来。我坐夜班船赶赴我工作的省城,船舱里人不多,零落地坐着,有一种落寞的味道。我把目光移向窗外的风景,其实除了灰沉沉的天地间偶而翔飞着一只叫不出名的鸟,便什么也没有。等我收回目光,我发现我的前面有一个女孩正在暗自流泪,那伤感的姿态让我心里一动,我似乎真切地触摸到了女孩心底的一种伤痛。我很想对女孩说些什么,至少给她某种安慰。而女孩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忙掩饰地抹去眼里的泪水,一脸冷漠地正襟危坐。她浑身散发的那种坚硬的气息,让我说不出一句来。
暗自流泪的感伤,泄露了她内的柔软,而我却看到了一种人性的美丽,这种美丽却不幸凋谢于冰冷的戒备里,我心中的那种遗憾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依然喜欢一个人坐在深夜里,静静地感受着夜的宁静,阅读着自己内心的柔软。在这种状态里,我突然会觉得:白日在猎场一般追逐的快感与疲惫一钱不值,甚至有些虚幻,真实的只有我的内心,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如我般这样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