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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欲望之门


作者:域外布衣 秀才,2259.3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340发表时间:2009-06-19 09:25:24
摘要:农村青年张三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媒体谋得采编工作。采访中认识在兰州做生意的年轻女子萍,二人立即坠入爱河。张三辞职前往兰州,与萍租房住。后来发现萍是有夫之妇,张三一气之下离开萍,成了一个私营企业女老板的助理兼情人,长期在电脑前工作,他得了休克性脑瘫,病好后又辞职。被一个女猎手朱丽亚看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身陷泥沼,成了一名出卖身体的“先生”。同时,他的农村父亲把老情人的女儿蔓子托付给张三,张三一直以为蔓子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蔓子的初恋对象在政治学院上学。蔓子最初是为了找王宣到兰州的,后来才知道,王宣是外教助理,城市生活异化了王宣的人生观,他不择手段一心想向上爬。蔓子与王宣决裂。打工一年来,蔓子一直住在张三租的房子里。蔓子渐渐喜欢上张三,当他们知道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时,命运却无法成全蔓子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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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完最后一个字,张三看见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提示为02:36。关了电脑,他感觉浑身麻木,想举起手伸伸懒腰。胳膊却不听使唤,仿佛他要抬起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两棵粗壮的大树。他双手撑住转椅的扶手,用力,使劲。奇怪!手算是举起来了,双腿一点反应也没有。
   也许是刚才用力过猛,也许是在电脑前面坐的时间太久,手脚不听大脑指挥了,张三想。起初,张三挪动两只手,还可以用点力气,可使了几次,不仅没有站起来,胃也开始翻江倒海。中午饭是在下午三点四十分打电话叫服务生乘电梯送上来的快餐,吃了已十多个小时了,该消化完了吧?为啥这么恶心?
   张三一次又一次想离开转椅站起来,努力了二十多分钟,双腿还是没有离开椅子。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恶心,他那刚刚还思维敏捷的大脑开始缺氧。不过,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突然间病了。他记得,差一年零三个月,自己才过三十岁生日。以前,他的身体一直很结实,这种病根本没有征兆。仿佛地震、海啸,突然间让他措手不及。
   必须尽快走出这个房间!否则,就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不是明天,是今天,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了。这二十多分钟的挣扎,漫长得像一年,像一个世纪。煞白的电灯光洒满房间,墙壁、窗玻璃、身后的碎花床单……都泛着清冷的光,桌上的广告稿、方便面盒、矿泉水瓶随着他几次三番地摇晃纷纷滚落下来。
   张三想喊救命,嘴刚刚张开,又无力地合上了,这里是一幢写字楼的第二十一层,别人早都下班了。喊也许要耗尽他最后一点力气。他一只手撑住转椅扶手,腾出一只手拿过手机。翻出的第一个号码是上司的,上司是个四十五岁的女人,上司给他买了这部手机,上司为他提供了这个房间,上司给他三千元的月薪,上司唯一的要求是他必须在她呼他的第一瞬间赶到她的身边。却不允许他在下班后找她。上司有个正上高中的儿子,上司说让儿子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不妥当。上司的男人被车轧成了半瘫,上司只在为他提供的这间房里与他做爱。却从来不带他去她的家。紧挨着上司号码的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也在这座城市里打工,在写字楼以外的建筑工地上班。哥们没上过高中,当然与大学无缘。可是偶尔,他们还是聚在一块儿吃个饭,说说过去一起捉蝈蝈的事。他的大拇指用力按下去,支起耳朵听,电话那边传来电信小姐甜甜的声音:“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他继续往下翻,李四、王五、赵六……那都是平时偶尔联系的客户,不熟,怎么能向人家说他遇到了麻烦。他不断地翻下去,终于翻出了P,P是萍的代码。自从他发现萍欺骗了他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萍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仍然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现在正是午夜,萍也许正睡在她丈夫的臂弯里做梦。
   张三无力地合上手机盖子。上百个电话号码,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打的。
   必须尽快走出这个房间!爬也得爬出去。张三一只手狠劲抓住写字台的边沿,一只手往后推屁股底下的转椅。一点,再一点,“嗵——”他那高大的身躯终于狠狠地跌到了地上。屁股上有一点疼。疼是好事,说明他的神经还没有完全麻痹。然后,张三伸出两只手,往前挪,两条腿仍然没有任何感觉,只能依靠双手带动腿前移了。以前,他从没觉得门离他是那么遥远。现在,他几乎像穿越地狱一般地爬过桌子到门的距离。
   随着门响,走廊里的感应灯纷纷亮了。白色的墙壁,铁青色的房门,一切都泛着冰冷的光。张三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寸一寸地移。比起过草地的红军来,他这算得了什么!这么一想,张三觉得双臂的力气比刚才足了一些。近了,快到电梯口了。
   张三终于爬出了这幢三十层的写字楼,他全身的力气几乎耗完了。值班的保安被他的响声弄醒后,恶声狠气地说,酒鬼,回去躺着,不要在这里捣乱。
   这幢楼上有十几家单位的办事机构,几百人上班,也难怪保安认不出他这个森瑞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来。
   张三抬起头,用哀痛的目光望了望保安,又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力量的腿,有气无力地说,腿痛,麻烦开门,叫一辆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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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省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里,手背上扎着输液器。房间里没有人,隔壁就是护办室。天似乎亮了,急救室的灯依然亮着。一丝蛛网挂在房角的暖气管上,那灰褐色的丝线清亮纤弱却显得非常柔韧。张三使着伸了伸腿,动了!昨天晚上那场穿越地狱的历程依然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活着真不容易!蜘蛛是怎么爬上医院屋角的?看着那张蛛网,一丝泪悄悄地沁出了他的眼角。以前,他从没有发现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这样想着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摸过手机,是家乡的号码。电话里传来老爸浑厚而苍老的声音,几个月不打电话,老爸的声音仿佛老去了十岁,再也不是以前雄浑有力的那种。该不该向老爸说他病了,正躺在省医院的急救室里?如果这样,接下来要抢救的将是老爸,老爸查出得高血压已经三年了,家乡的医院只有三个人,一个院长,一个护士,一个取药的。那儿救不了爸。爸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管他对爸的怨怼有多么深,他的身上流着爸的血。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啥事?他问。他尽量保持以前对爸的那种冷漠态度。
   你林老师死了!爸的声音苍老而低沉。林老师是张三的小学老师,也是与爸保持了一辈子情人关系的女人。林老师的死一定给爸很大的打击,穿过电话,张三仿佛看见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许多。
   过些时间,蔓子要到城里来,你好生照顾她啊!爸继续说。蔓子是林老师唯一的女儿,林老师给女儿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林书蔓,大家都叫她蔓子。他认识蔓子的时候,蔓子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他做了林老师的学生。客观地说,林老师长得很漂亮,瓜子脸,薄嘴皮,皮肤很白。一双杏仁眼含着一点儿幽怨,平常很少笑,如果有谁在课堂上捣乱,她那双杏仁眼一瞪,学生就会乖乖地坐好。如果那个学生一时没有注意她的杏仁眼,她就会从讲台上快步走下来,揪住那个学生的衣服领子,把他提出座位。可是,对张三,林老师却从没打过。同学以为是张三的爸当村主任,林老师不敢得罪他。上三年级以前,张三也这么认为。
   蔓子一个女娃,到了城里,你要帮她找个好工作。爸几乎是哀求他了。蔓子长得很像林老师,纤瘦的身段,高挑的个子,月牙眼,嘴角紧紧地抿起来,有点像章子怡。爸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希望他能娶蔓子为妻?如果不是发现爸与林教师的那一层关系,他或许会爱上蔓子。他不知道爸是不是林老师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可蔓子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十七年前的那个暑假,爸交给他的任务是在收过的麦地里放猪。一天下午,猪在地里吃麦青,他蹲在玉米地边看两只蝈蝈打架。看得眼睛有点酸痛,他抬头向玉米地里望去,隔着密匝匝的青纱帐,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地的另一头闪过,那是爸的影子。爸走得很快,还不时向后面张望。好奇心促使他猫着腰沿地的这一边跟着爸走。爸一直走到玉米地的尽头,折进了小学校园。那时候,学校里四个老师,三个是本村的,放学后都回家务农去了。只有林老师是城里留下的知青,家就在学校里。
   蔓子来了,你好好照顾她啊。爸的声音很谦卑。林老师的死终于让爸对他和林老师的关系不再遮掩。张三记得,他走进校院的时候,蔓子正在操场边上看小人书。他以前也向蔓子借过小人书,可当时,他极想知道爸找林老师干什么。他问蔓子,你妈呢。蔓子说,妈说有事,让她先在这里看书。张三拉着蔓子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林老师的门前,门关得紧紧地,窗帘也拉上了。他想从门缝里往进看,可是门缝也被林老师用纸糊住了。蔓子问他要看什么,他附到她的耳朵门上说,看你妈在干什么。蔓子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张三的话逗起了她的好奇心。她顺从地跟着张三溜到了房子后面,后面还有一面小窗,没有拉上窗帘。窗子下面堆着折腿烂胳膊的桌子。张三挪来一张桌子,悄悄地爬上去。天还没完全黑,房子里面虽然没拉灯,可还是能看清其中的动静。两个脱光了衣服的身体像蛇一样紧紧地绞缠在一起。张三先是被这一幕吓呆了,他不敢喊也不敢叫。他明白了为什么妈和爸吵架的时候,爸从来也不还嘴,有时候睡了一觉醒来,他会看见妈在油灯下默默地流泪。那一刻他对林老师生出一丝怨恨来,是她夺走了爸对妈的感情。蔓子看不见,急得用手扯他的裤子。
   你工作都好几年了,处对象了没有?啥时候带回来我和你妈见见。爸很少这么关心过他的事。张三没有正面回答爸的问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妈一定比爸更希望听到他的事。他避开爸的问话,说,还有别的事没有?那意思分明是没别的事我挂了。
   那我挂了。爸说。林老师的死使爸变得小心翼翼。快挂电话了,张三突然记起他那脸色腊黄的母亲。我妈好吗?爸也真是,张三想,毕竟我是妈生的骨肉。那天傍晚看到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一个十一岁男孩的脑海里。他从桌子上下来的时候,撞倒了旁边的凳子,蔓子惊惶失措地望着他。他还没站稳脚跟,就拉起蔓子的手向远处跑去。他担心林老师和爸从房间里出来打他们。
   一直跑进操场边的杏树林里,他们才站住了。那时候小学里都有学田地,杏树林足有一亩大。穿过林子。他们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这时候,天幕上已经出现了几颗亮晶晶的星星。蔓子仰起小小的苍白的脸问他,三子哥,你看到了什么?一想起他偷窥到的这一幕,血立即涌上了脑门。他紧紧地抱住蔓子瘦弱的身体,蔓子没有兄弟姐妹,对张三这个小哥哥很有好感。张三的举措只让蔓子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并没有反抗。你妈和我爸,张三喘着粗气说,就这样,你脱了裤子,对。蔓子顺从地听张三指挥。当他也想模仿爸与林老师刚才的动作时,蔓子哭了。你坏,我不给你借小人书了。蔓子说。他捂住蔓子的嘴。蔓子只有五岁,他的小鸡巴也没有力量穿透她的身体。后来,他把蔓子抱到自己的膝盖上。蔓子继续小声啜泣着,他把手伸进蔓子的腋窝里挠痒痒,她止了泪。直到林老师大声喊蔓子的名字,他才放开蔓子的手。目送着蔓子小小的身影在杏树林里穿过,张三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他不知道他是为林老师和爸,还是为蔓子和他自己,或者是为妈。他只是觉得很委屈。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时,爸和妈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他一进门,爸就抄起门后的一根棒子跑过来问,猪呢?是啊,猪呢?他记起猪在耕过的麦地里吃麦青。猪是他们全年的希望,买化肥、他和姐姐上学的费用都盯着那只猪。妈跑过来护住他。他本来想揭穿爸的行为,可是一看见妈眼泪汪汪的样子,就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妈好吗?自始至终,张三只问了这么一句。
   你妈还是老样子。爸说。也就是说,妈还是动不动就流泪,妈的脸色更难看了。林老师死了,爸能回到妈的身边吗?和林老师相比,妈和爸的确有点不般配。爸生得人高马大,熊腰虎背,声如洪钟。妈长着一双罗圈腿,泪汪汪的大眼睛始终布满愁苦的阴郁的光,嘴角下垂,老是哭丧着脸。爸参过军,去过西藏和青海,能开大汽车。妈目不识丁,遇事就知道哭天摸泪。林老师下乡当知识青年的时候,爸也就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子。后来,下乡知青返城的返城,上学的上学,林老师却留了下来。林老师为什么留在了村子里,有人说林老师的爸被扣了大帽子压死了,林老师下乡前,她妈也郁郁而死。城里已经没有林老师的亲人。还有一个原因是,林老师怀上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蔓子。
   蔓子没有别的亲人了,她妈死了,她也不想在农村里呆着,你就当她是你妹妹。说完这句话,爸挂断了电话。蔓子的爸爸是谁?没人告诉过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是爸?林老师从没结过婚,在村里当了几年民请老师,后来考上了县上的教师进修学校转了正。林老师调到了外村小学,爸也随林老师去了。爸在那里开了一个修理铺,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如果妈不大闹那一场,爸会不会彻底离开妈?张三清楚地记得,他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星期天,妈提着包袱红着眼睛走了。三天后,妈回来了,脸色青黄,衣衫不整。后来,爸只在过年的时候回一次家,放下年货,给他和姐姐发了压岁钱,就又急匆匆地走了。一到假期,他常常会听到妈一个人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婊子不得好死。林老师死了,会不会是妈咒死的?林老师死的时候爸在她身边吧?
   妈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儿子考上了大学。张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回来了,红光满面,开着汽车,拉着半扇猪肉和两箱白酒。亲戚、邻居都来贺喜,爸喝醉了,拉住妈的手说,你功劳大啊。那天晚上,妈在西屋铺了新床单,爸醉醺醺地倒在炕上睡了一夜。他上学的费用爸定期寄来,可爸和妈的关系并没有改变多少。爸并不回家,他走了,爸仍然住在他的修理铺里,隔三差五给妈捎带点钱。
   蔓子就要来了——爸什么意思?蔓子妈夺去了爸对妈的爱,对他们这个家的眷恋,这个债应该由谁来还?
   张三刚刚清醒的头脑又被爸的这个电话打扰得昏昏沉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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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此作让我们看到了欲望的可怕,人类进入经济时代,这是一个掠夺的阶段。经济上的、感情上的、社会层面的。小说用沉稳的笔法,向读者娓娓道来,叙述了一个现代都市繁荣掩盖下的艰难和无奈,那种沉静中埋藏的浮躁,那种高贵中残留的肮脏,那种资本原始积累阶段的疯狂和自贱自轻。一幅现实生活的图画被作者捕捉、描绘、定格、放大,让人读来为之唏嘘感叹不已。【编辑:耕天耘地】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6194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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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耕天耘地        2009-06-19 10:55:17
  欲望之门对每个人都很慷慨,一直对所有人敞开着,只是进去后就不容易出来。
2 楼        文友:清平人生        2009-07-07 09:59:44
  慕名来欣赏了。问好作者。
坚持下去,你肯定会成功。
3 楼        文友:李学民        2011-08-16 11:26:33
  这篇文章,写的是这样的真实,这个真实就是成功。无论在技巧上,在语言上,在故事情节上,在人物刻画上,还是在都市环境描写上。文章张力大,留白空间更增加了魅力和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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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文友:李学民        2011-08-16 15:29:04
  读着这样的文字,我深深感到悲凉,读到最后一行,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城市,城市,远远没有乡村来的真实来的可以是任何人充满信赖,在灯红酒绿的背后,匿藏着多少人的心酸而悲戚的故事呢?那些,那些,那些人,张三,王宣,萍,林老师,张三吧,等等,也就算了,而纯真美丽的善良的没有任何污染的蔓子,今后怎么的生活呢?
   但这深深的遗憾,我呆坐在电脑桌前。作者,文倒至此,戛然而止,真想问问她,蔓子以后的情况,可是,可是,她自己也一定不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蔓子又是怎样的去面对灯红酒绿冷眼冷面的都市生活。回去吧,家里又有什么亲人呢?
   这篇小说,是那么真实地再现了外来人员在都市打拼的真实生活。作者丰富的社会阅历,娴熟的文字技巧,推进故事发展的组织能力,刻画人物入木三分本领,等等,都两人刮目。问好石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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