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玉
　　 09年7月，浪荡了一个月的我在一个快餐店找了工作，再不想吃白食了。
　　 快餐店老板娘年已半百，矮胖矮胖，涂了一张血红大口，一有客人来就嘎嘎地假笑，整日里盯着服务员手里的夹子，夹多了几根青菜便呱呼呱啦喊，“是要夹给你外婆吃么？！”
　　 假如你花了十块钱想吃个肉菜比如烧鸭啥的，那么你只能得到几块黑乎乎的鸭骨头，因为我们老板娘说了，一块鸭肉得有一两重呢，给你三块够了，那么对不起了大哥，您将就闻个味儿吧！
　　 我们是没办法偷懒的，哪怕一个月600块工资也得把你炸出油来，诺大一个店，诸多活计就只有六个可怜的女孩子去干，我们脚底下都像踩着风火轮，老板娘是个浑身长满眼睛的怪物，哪怕你就是停下来放个屁呢她也会给你一个含义深刻的眼神。
　　 地主婆通常都这样，所以我们见怪不怪了。
　　 小玉是我们六个女孩中的一个，23岁， 皮肤白白的，一双桃花眼，人却天真得可爱。她讲话通常不用脑，从肚子里直愣愣就出来了，有时候真真气得人想给她一拳 。
　　 有一段时间店里总来一个开三码车的男子，一来就坐那不动，一双眼睛在小玉身上扫来扫去。
　　 而小玉有空时老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她说那男人属猴的，要算她和那男的八字合不合，生肖属相啥的冲不冲。
　　 于是我们走过那男子旁边总忍不住偷笑一下，又偷瞄一下，越看他越像个猴子。
　　 那什么书里说，每个人身上总有一种动物的影子，比如有人看起来像马，有人看起来像老鼠，这男的就是这样，书里说的有理！
　　 没过多久，那猴子不来了，估计两人八字不合，走了。小玉消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她有在偷偷谈恋爱，但是都没告诉我们了。
　　 两个月后我离开了这地方，到大街上当我的地摊老板了。在后来的两年中，见过几次小玉。
　　 第一次见她，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她说也离开了那快餐店，现在和一个保安在一起呢，然后她和他巴啦巴啦……（此处省略五百字），总之是幸福啊。
　　 她知道我在哪里摆摊之后总是找我玩，一坐下可以说上几个钟头，她老公刚刚又给了她十块钱去买果啦，去接她下班啦叭啦叭啦……我有些不耐烦了，很少接话，后来她不再来。
　　 第二次见她，已怀三个月身孕，跟在我后面回来，一路上不停地说话，她说这是第三个了，第一个是跟另一个男人有的，打掉了，第二个是结婚后有的，六个月的时候掉了，第三个很小心地保胎。再见她已是几个月之后，快生的样子，说她回老家待产了，婆婆侍候着，但是家婆总是把米和油都锁起来。听话里的意思，生活不太如意，但看她一脸的无所谓，我也就不去为她担心了，况且这么大一个人老是说些神啊鬼啊，颠三倒四的。
　　 一年后，我偶尔会想起她，心想她的孩子快有一岁了吧。
　　 有一天要收摊的时候见到她，吓了我一跳，一张瘦削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问她生活过得怎么样？她说她已离婚一年了，孩子呢？死掉了！跟那野仔离婚，请律师闹了好久，她身体有病也不给她治，问她现在干嘛呢？她说在另一个城市，治好病后再找个男人，没说几句话，急匆匆走了。
　　 看了一下她的背影，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过身，回家。
　　
　　 【二】那个守寡的女人
　　 还在读书时，每当星期天早上睡得舒舒服服的时候，那个婆娘的声音在隔壁炸雷似地响起来，这个时候我就是蒙上两床被子也清静不了了。
　　 女人是中年守寡，两只鼓鼓的金鱼眼，蛤蟆嘴，长年黑着一张脸，有一个儿子已经二十几岁了，她家的菜园在我们家旁边，之前是女人的房子，后来搬走了，房子拆掉只留下半人高的土墙，里面种了些菜。每星期她来一次菜园，挑着桶，声嘶力竭地骂，说是欺负她孤儿寡母啦，你们这些狠毒的人，要把她的菜拔掉不让人活了啦……巴啦巴啦……
　　 骂到后来竟至于哭起来了，像是别人正拿着鞭子抽她似的，那凄惨的声调像极雨夜的冤死鬼。骂累了，照例跑到我家来，嘶哑着嗓子问要水喝。
　　 一开始我非常好奇，她为了什么可以骂一个上午不带休息的？
　　 跑到菜园一瞧，不过是谁手痒，拿着锄头钉了一下那土墙，落下些土，或且谁牵牛从里面走，踩了菜园几个脚印……
　　 以后她一来，我就躲了出去，只求个清静。
　　 过不几年，她儿子娶了个媳妇儿，瘦削，老实，脸色腊黄腊黄的，没几个月就大着肚子来淋菜了。听说常被这婆娘唆使她儿子欺负，娘儿两个拿着刀冲她比划，被打得不轻，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小媳妇儿忍了，一直到生下女儿。被打得满地打滚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离婚了，再也没回来过。
　　 女孩儿四五岁，挑着一对小小的水泥桶儿，一晃一晃的，跟在奶奶屁股后面来淋菜。大冷天的，穿着单薄的衣服，吊着两条鼻涕虫。力气小，背被压得弯了下去，半桶的水一荡一荡地往外泼。
　　 这婆娘儿媳妇跑了，儿子是舍不得打的，就拿这小女孩儿出气，咬牙切齿地骂，抽一根细细的藤条，一下一下狠命打在小女孩裸露的小腿上，打出一条条红印，小女孩哭着跳着躲，求奶奶不要打了，她再也不敢了……不管她跑到哪里，始终摆脱不掉奶奶的藤条。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婆娘跟她儿子年纪老了，小女孩也长大了，前几年结了婚，嫁到外地，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给她奶奶爸爸的婚礼日期是错误的，等这娘儿俩赶到结婚地点，婚礼已经结束，人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