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前排着两排队伍，一条长长的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人，一条短短的，是来办理结婚手续的人。涓子和强子站在长长的那个队伍中。
　　 这种等侯的排队出现过许多次，在公司里，他排队帮她打饭；在火车站，他排队帮她买票。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二人做着普工，挣钱不多，但她一直在他的庇护下幸福地生活着，而今他们却要为离婚而排队。原来，真的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山里的生活虽贫穷，可贫穷没有这么多伤感。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原来那个日子真的赛神仙。她想着想着，不禁泪湿眼睛。那些争吵在脑海重新放影：
　　 “强子，你身体不舒服吗？”
　　 “别碰我！”
　　 “我做错什么了吗？”
　　 “烦人！我要睡觉！”
　　 ……
　　 好心的问侯竟然换来恶言恶语，一次又一次，她以为是工作累了，或者是她忽略他了，可他在外人面前春风满面，彬彬有礼，唯独走进家门就拉着脸，一声不吭。夜夜面对自己冷冰冰。她感到自己像一条被扔上岸边的鱼，真觉得窒息得快死去。
　　 “强子，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啊？”
　　 “你一天到晚就是问！问！问！不能过，那就离婚！”
　　 “离婚？”她愤怒到脑子一片空白：“离就离！”她像一个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
　　 真是人心隔肚皮，知心知面不知心！社会真是个大染缸！那个疼她的强子不见了，这个强子冷得让她害怕。于是她觉得爱到尽头，婚姻难续。与其这样耗下去，不如趁早各奔东西！她越想越气，马上请娘家人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带着照片，随他到民政局。
　　 强子排在涓子后面，他比她高，看到涓子的头发中有几根白发，她想起了原来那个一头瀑布一样的长发涓子，跟着他过着苦日子。缺衣少吃的岁月都过来了，现在日子好多了却要分离。他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他只怪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和文化，他有苦不能说。家庭战争的升级是他始料未及。这种煎熬如入地狱。
　　 终于轮到他们办离婚手续了，签字，按手印，红本本换绿本本，他们相视一笑，无奈，凄迷，五味杂陈。
　　 这时他的手机来电，他跑到一边去接。她心头冷笑，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小三？真是稀奇！现在不必这样遮遮掩掩。你在眼前我装作看不见，你在身边我也听不清，心里仅有的一丝留恋也灰飞烟灭。
　　 接完电话，他回来满脸欣喜，他不顾一切地抱着涓子转起圈圈。人们以为他疯了，涓子也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一阵惶恐涌上心。他却喜极而泣，抱拉着涓子往外面跑：“涓子，我没有艾滋病！我没有艾滋病！”
　　 “放下！你疯了！谁说你有艾滋病了？”涓子满腹狐疑。
　　 原来，他在船厂当保安，一夜里捉贼，当时他捉着贼不放，那贼就拿出一针筒，朝他手上扎去，并喊：“我是艾滋病，反正活不久了，你再不放手，我再扎一针，你也活不久了……”他听了一惊，手一松，贼跑了，从此他便魂飞魄散。心烦意乱。他早听说附近有这样一个惯偷，抓进去又放出来，派出所的人也惧他三分。难道他就是遇到那个艾滋病小偷吗？他害怕上医院，要是真感染了病毒，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不敢对涓子说，也说不出口，更怕她不相信，他从此不敢碰涓子的身体，他好像觉得那病毒已在他血液里奔跑了一样。
　　 终于从烦燥到吵架，从小吵到大吵，从大吵到离婚。在他同意离婚前的一个晚上，他与他的一个哥们儿诉苦，说出实情。那哥们最后劝说，离婚前悄悄陪他去一下医院。他去了，但他已经与涓子签发了离婚协议。因为是他先提出离婚，伤了心的涓子一刻也不想再与他在一起。他又不得不随她来到民政局。刚才的电话来自医院，医生说他没有感染艾滋病毒，原来那个小偷不是那个艾滋病小偷，所以他才那么万分高兴。他觉得自己重又活过来一样，忘却了他们已办理离婚手续。
　　 涓子听完他的讲述，有些像听天荒夜谭的故事。但这个傻丈夫，真会把艾滋病毒当山一样扛起。她也禁不住又哭又泣，他捶打着他的胸：
　　 “你伤害我的不是那个艾滋病毒，而是你嘴里的恶言恶语！”
　　 “涓子，我们再排一次队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伤害你！”强子最后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
　　 “嗯。”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她终于止住了眼泪。
　　 这一次，他们站在了那个办结婚手续的短短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