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淡雅晓荷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晓荷】活在我记忆里的乡亲们(散文)

精品 【晓荷】活在我记忆里的乡亲们(散文)


作者:关山狼刘杰 秀才,188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10发表时间:2015-07-05 21:24:43
摘要:少小时节,生活虽然困窘,但是人与人之间是那样单纯明了,乡里乡亲亲如一家。虽然野菜果腹,但是人们的精神却是那么的饱满,就好像秋收时节一粒粒饱满的果实。在物欲横流,急功近利的今天,少年时代的记忆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由于新农村的建设,移民工程的实施,我的家乡实际上只是一个记忆的名词了,一个人去屋空的寂寞山村了。但是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我的家乡,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曾经的人和事,反而愈来愈清晰地地闪现在我的记忆屏幕上,像老电影一般朴素、清晰。因为我明白,那些或已经逝去或已经远走他乡的的乡亲们,曾经给予了我许多关爱和呵护,也是他们,丰富了我的童年记忆,愉悦了我的童年生活,在我步入知天命之时,以感恩的理由素描出他们根植在我记忆深处的形象,以寄托我的哀思和思念。
  
   能拉会唱的“团长”
   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村子里成立了剧团,团长由能拉一手二胡,会编剧本的老马担任。老马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户回民,在他父亲手上落户到苍沟的。在我的眼里,老马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了,他的一双眼睛很细小,粗心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眼睛还有一条缝,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作为团长的形象。
   每次演戏时,团长都会翘起二郎腿,将一把二胡拉得如痴如醉,那梳得很整齐的“汉奸头”会随着右手的姿势,夸张地摇摆、晃动,如疯如颠。不知是为了展示团长的魅力,还是对音乐的全身投入,总之,团长拉二胡的姿势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了一个美丽的造型,对这个造型,我当时是多么的神往啊,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团长一样,把一把二胡拉得潇洒流畅。
   那时的剧团,主要演的是《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杜鹃山》、《红色娘子军》等样板戏。剧团的戏台就搭在小学校的三间教室里,用二寸厚的木板搭成。在大雪封门的冬天,全村的青壮年男女都集中在小学校,进行排练和演出。马团长不仅是团长,还兼导演,编剧于一身,真正的实权派人物。我家在上庄,距在中庄的学校有五六里的山路,虽然如此,我也每天跟上大人们去中庄看热闹,由于穿的布鞋磨穿了脚跟,一双脚冻得通红,却依然执着而坚定,不顾父母的训斥,一天也不拉的往学校跑。
   日子久了,我的执着感动了团长,他恩准我在《杜鹃山》里扮演一个团丁的角色,没有一句台词,只是跟上保安团长溜达一圈。为了充分显示我的表演技能,证明我对这个角色的胜任,我软缠硬磨地把邻居左奶奶家的那支十来斤重的老土炮借来了。每次演《杜鹃山》时,我就背着那支和我一样高的老土炮,神气活现的在舞台上走一圈。你还别说,一个十岁的小人儿背着一支老土炮,那造型还真吸引了人呢!记得那年在公社舞台上演完《杜鹃山》,革委会主任上台接见演员时,还特意找到我,夸了两句“这娃攒劲得很!”
   有一次到公社汇演,要求除样板戏之外,每个剧团还要自编一部戏。我们的马团长用了两天的时间,编了一部叫《拾麦穗》的现代戏,剧情是:麦收大忙季节,支书家的老婆在麦地里捡了一篮子麦穗,准备拿回去喂自家的小鸡,结果被支书发现,对老婆进行了耐心细致的批评教育,终于使老婆改变了想法,将一篮子麦穗交到了生产队里。记得大队支书的唱词有这样几句:
   拾麦穗本应该表扬你,
   你对粮食很爱惜。
   拾回来本应该交集体,
   不该拿回喂小鸡——
   团长编的《拾麦穗》在公社汇演时得了个二等奖,给我们山里人长了脸,赢了志气。
   包产到户之后,团长由于婚姻破裂,带着分给他的两个小娃娃离开了苍沟。大约在十年前,我在华亭的长途车站碰见了他一次,人白了也胖了,那双眼睛更加细小了,他说过得好着呢,学了个取痣的手艺,吃穿不愁的。他急着坐车,就匆匆而别了。我至今对马团长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说,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民,团长咋就那么聪明呢?
  
   慈眉善目的书魁哥
   书魁哥可能要长我近二十岁,因了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以兄弟相称,我自然就捡了便宜,称他为哥了。
   书魁哥长得慈眉善目,圆盘脸,一副富态相。那时村上的压轴戏就是《红灯记》,这部戏并不是很精彩,引人注目的是李奶奶的扮演者是书魁哥,更叫绝的是他模仿的女声可以乱真。每次在小学校演出时,李玉和和铁梅的扮演者出场之后,大家习以为常,波澜不兴,但当李奶奶一出场,全场就骚动了起来:“看,快看,书魁出来了!”“你说书魁咋就扮得这么像啊!”
   记得有一次我们到邻村去交流演出,人家演出的是《智取威虎山》片段,扮演小分队战士的演员,每人披了一块白纱布做披风,声势夺人。而我们的李玉和戴的大檐帽却是弯了一根竹子圈绷起来的,和人家的道具一比,明显的寒酸了一些。可是等到书魁哥扮演的李奶奶一出场,全场的目光便“刷”地一下聚拢到戏台上,在明亮的汽灯下,书魁哥面若桃花,一举一动一蹙一笑,都是那样的得体到位,使邻村的观众赞叹不已,惊讶不已。
   每次在村上排演或出村表演之后,大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年幼的我早已瞌睡得迷迷瞪瞪的,全靠书魁哥拽着我往回走。有一次,在外村演出完往回走时,我瞌睡得直窜跟头,是书魁哥和扮演李玉和的四叔轮流把我背回去的。那是整整二十里山路啊!
   包产到户之前,书魁哥的老父亲平反昭雪回到了城里,他也携妻带子举家迁出了苍沟,落户到了安口。1985年夏季,我在教师进修学校进修,学校距离书魁哥家不远,但是我不知道具体的地址,苦于无法寻找。一次偶然的机遇,我和书魁哥在安口的街道上遇见了,故人相见,格外亲热,书魁哥盛情的邀请我到他家做客,我也爽快的答应了。不久就到了端午节,学校放了一下午的假,我就打问着找到了书魁哥家,书魁哥和嫂子很是盛情的接待、招待了我。我们间的亲密早超过了一般的邻里关系,就像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记得那天我喝酒多了,最后书魁哥把我送回学校,看着我躺好,给同宿舍的舍友交代好才离去。
   谁知,那次欢聚竟成了我们的永诀!在天下人都能“安口”的安口,书魁哥在正值盛年之际,和我那美丽贤惠的嫂子,竟在一次车祸中双双殒命,使一双贤惠的人儿瞬间离世。而我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已是他们辞世两年之后的事情了。书魁哥和嫂子的猝然离世,使我对“善有善报”这个古老的俗语产生了动摇,他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就一下子殁了呢?莫不是上苍看着他们前半生太劳累,召他们回天堂静养去了吧!
   虽然书魁哥和嫂子逝去已经有十余载了,但在我的记忆里,他依旧慈眉善目的生动着,不曾衰老,更不曾模糊。
  
   社火母子老王哥
   我十七岁那年,高考落榜之后回到了生养我的关山林海,那年也刚包产到户,人们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放。那年的腊月里,村子里的几个老人张罗着耍社火,年轻人没有见过耍社火,兴致很高,响应很热烈。
   因为以前村子里没有耍过社火,谁也不晓得怎么耍,是我的父亲和王哥解决了这个难题。我的父亲年轻时在静宁老家耍过社火,舞过狮子,母亲也跑过旱船。先是父亲砍了几根青冈木条子,弯成四个弧圈,最后用绳子扎绑成一个狮子的头型,再指导我们裱糊,最后把两条旧麻袋缝在一起,上面再披上一层沤麻,就算是做成了狮子。接着母亲又吩咐父亲用青冈木条子绑好了旱船的架子,下面围一圈染成绿色的纱布,上面用彩纸裱糊好,母亲又做了两串纸绣球,悬挂在旱船的舱门左右。这样,一只漂亮的旱船就做好了。
   有了狮子和旱船还不算真正的社火,还得有地摊子戏才算完整。这个时候,就有人说王哥会唱地摊子戏,并一致推荐我去请王哥给我们当社火母子,因为王哥好读书,而他读的书,多是我提供给他的。
   记得我到王哥家时,王哥右肩膀上搭着一条黑乌乌的毛巾,蹲在炕上,端着一个粗瓷大老碗,吸溜吸溜地吃洋芋搅团。不知是炕太热还是搅团的蘸汤太辣,王哥吃得头上热气腾腾,不时地用那黑毛巾擦一下满脸的汗水。看到我来,王哥就吆喝那耳朵有点背的老婆给我盛搅团汤。我说找他有事,他瞪了一下他那本来就圆到极致的眼睛:“球事,吃了搅团再说!”我只好脱鞋上炕,也和王哥一样蹲着,美美实实地咥了一顿洋芋搅团。
   当我说明来意,王哥沉吟了半会,脸现难色:“兄弟,耍子是为了高兴,可你看哥的这个家,能高兴起来吗?”当时十七岁的我,正在懵懂之际,但也知王哥的愁肠,一个儿子弱智,老婆又耳朵背,自己住的又是个独庄子,他一走家里的门户都没人操心。看着我失望的样子,王哥又逗我:“我给你教一段曲子,你若今后晌能学会,我就给你们教,你若学不会,就再没得商量了。”王哥从墙上取下他的那把黑漆漆的二胡,自拉自唱的来了一段曲子戏。我听得很投入,一副着迷的样子。
   王哥唱完之后,又一句一句的教我,起初我感到很拗口,有了畏难情绪,但想到同伴们的嘱托,就硬着头皮学。王哥看我学得认真,教的也就有兴致,很投入。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记住了《王祥卧冰》中王祥的唱词,只是在唱腔上还拿捏的不够准确,尤其是那“背弓调”一顿三叹的,很难把握好。王哥看到我很痴迷,也全身心的投入了,跳下炕边唱边示范动作,我也跳下炕,紧随其后,认真模仿。
   就在那天下午,我学会了王哥教我的曲子戏《王祥卧冰》中王祥的唱段,也就在那天下午,王哥答应了做我们的社火母子,并且在我们外出表演时拉二胡伴奏。后来,在王哥的指导下,我们学会了《研磨》、《张琏卖布》、《下四川》、《秋莲捡柴》、《五更鸟》等曲子戏。由于我们的社火有狮子、旱船,还有地摊子戏表演,外出表演很受欢迎,从正月初五开始,一直要演到正月十六才谢将散摊。
   我们社火队的成员,大多是如我一般的碎小伙,王哥就成了我们的娃娃头。每次出村演出,王哥不仅跟上伴奏,还要操心我们的安全,每年耍完社火,酬谢他的只是三五包劣质香烟或两三瓶廉价的白酒。即就如此,在我们耍社火的三年时间里,王哥的参与,使我们少年时代贫穷的生活有了欢乐,有了温暖而美好的回忆。
   包产到户之后,王哥一家迁出了苍沟,回到他的老家去了。从那以后,就很少见到王哥了,偶尔的一次相遇,也是匆匆的寒暄几句,匆匆的别过了。也许他已经淡忘了给我们当社火母子的事,他也许不知道,他教给我的曲子戏,我至今还能哼哼几句呢!直到今天,我独自一人时,每每忆起王哥,心中的敬佩之情就会溢满心田:他那短粗的身材,唱起地摊子戏来,竟然轻盈飘逸,那如椽的手指竟能把一把二胡拉得宛转悠扬,如泣如诉,更令我惊叹的是,王哥拉二胡根本不识谱,全靠灌输的耳音演奏,他是一个真正的能人啊!
  
   我的家乡已经名存实亡了,我的乡亲们也四散奔走了。可是,曾经的记忆早已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是远走的还是早逝的,他们依旧鲜活在我的心里我的记忆里,因为他们曾给了一个羸弱孩童,孤独少年无私的关爱和精心的呵护,使我清贫的童年,有了暖色的回忆,这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啊!尤其是我的乡亲们在那异常艰难的岁月里,都能保持一颗热爱生活的心,拥有一份生命的激情,这将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共 4279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岁月无情,那些匆匆而去的乡亲们,留在美好的记忆里。能拉会唱的团长,貌不惊人,虽然只是初中文化,可是,对样板戏中的角色把握的非常的精准。并且还会编写剧本,实在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他因为婚姻的破裂,远走他乡。书魁哥慈眉善目,女扮男装,是《红灯记》中的李奶奶的扮演者。每次他的出场总是喧宾夺主。书魁哥不但演技好,并且在培养新人方面也不遗余力,对人热情,重情重义,可惜,一场车祸,无情地夺去了他们夫妻两个的生命。在农村,社火是每年的重头戏,在送给群众欢乐的同时,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为大家奉献快乐的人的艰辛。老王哥,儿子弱智,老婆又耳朵背,自己住的又是个独庄子,他是一家人的顶梁柱。更惊奇的是王哥拉二胡根本不识谱,全靠灌输的耳音演奏,这样的民间艺人,怎不让人难以忘怀。虽然他们或迁往他乡,可是,他们留下的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欣赏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赐稿,期待你更多的精彩。【编辑:你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7060030】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你猜        2015-07-05 21:25:24
  欣赏佳作,祝好。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2 楼        文友:老来        2015-07-05 22:08:47
  拜读刘老师作品,仿佛把我带到了过去的岁月,但记忆中的总是变了。问好老师!祝创作愉快!
3 楼        文友:梅岭夫子        2015-07-06 06:10:27
  好朴实感动的文字,勾起了对那个时代的难忘回忆。学习欣赏刘老师佳作,遥握了!
梅花岭上开 驿道官人来;千古风流事 夫子月下慨。
4 楼        文友:何叶        2015-07-06 07:30:11
  绝对的好文!只因有分感恩在心里。
何叶
共 4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