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怀旧】那一灯如豆(组诗)
(一)那一灯如豆
那一灯如豆。蛰伏经久
在我内心深处,熠熠生辉
多少次梦回,多少次流泪
我却难以返回乡下那孩提时代
坐在暖暖的土炕,借着煤油灯的光晕
翻着爬满褶皱的复习本
寻觅其中的黄金屋,颜如玉
那微弱的光啊,至今
通亮在我的记忆。每有闲暇的时光
我就走进梵音缭绕的殿宇
点一盏酥油灯,透过摇曳的焰火
开光旧时天空下所有的事物
面对高原的苍茫,我经常念想
那些留在时光彼岸,不能返航的记忆
——灯光如豆,闪烁在
父母满含期颐目光里的童趣
(二)那冬,那人,那雪
那冬,我住在雪线以下
一顶帐篷,四面漏风,孤零零,沐风而歌
静寂地与空旷中猎猎作响的经幡
对坐。只是,中间奔涌着一条苍凉的冰河
那人,在不经意间,在寒风肆虐中
走进我的思绪。转动经轮,叩长头
膜拜着神山圣湖。一袭陈旧的藏红僧衣
在我的瞳仁里翻飞。尽管
风很大,雪很疾
那雪,一直在落
不断囤积在我的灵魂深处
那洁白,如一盏醒着的酥油灯
千年不息,引领我看清了前世今生
以及人间的炎凉与悲欢
多少年以后
在我离开高原极地的梦中
那冬,那人,那雪,依旧不断重复上演
装帧成一副悠长的记忆
(三)一份记忆,与冬天有关
一份记忆,与冬天有关
朔风中,一串串灯笼红
摇摆在清冷的石桥,片片雪花
落下来,随即融化
惟留一地湿润,我怎么也找不到
还是母亲,她陪我
走过童真年代。是那样的耐心
挺直腰板,为我遮挡风雨
每到年关,母亲总是在太阳下
或在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晕下
一针一线,缝好棉袄
你也看到
那亮丽在我身上的红彤彤
是母亲不小心,被针扎破手指
滴落的鲜血,暖暖的
却痛在我一生的记忆里
如今,在风雪边关
我每次念起,还是暖暖的
如孩提时代的那场大雪
落在眼中,一片湿润
(四)故乡的老椿树
故乡的老椿树,静静伫立了百年的老椿树
无论,夏天还是冬季、大雨还是寒雪
时光在它守望的目光中流逝
岁月在它静立的背影中老去
依然坚定从容执着
曾经年轻的妈妈已是两鬓白发
满脸的皱纹,如同老椿树身上的斑痕
昔日流着鼻涕、拿弹弓,在椿树下打麻雀的小屁孩
今天,他已经长大,流浪归来
满身是漂泊程旅的疲惫,以及
多年打拼的沧桑
在老椿树下,静静站立
眼里,涌动着愧疚的泪水
我故乡的老椿树,你百年如一日
坚守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庄
屹立在我故乡的家门口
为这个家遮挡风雨,为父母带去永远的期盼
年迈的父母总是倚着你坚挺的身躯
多少次的远望,多少次的期盼,只盼
漂泊他乡的游子早日归来
如今,母亲容颜衰老,步履蹒跚
父亲一掊黄士,天人两隔
(五)祖屋
在外漂泊多年
我住过各式各样的宾馆
有豪华的,也有简陋的
有昂贵的,也有廉价的
但更多的时候,我住过
或十几个人挤一间的大通铺
或四处漏风、顶上淋雨的帐篷
或羊粪味、羊膻味弥散的羊圈
这些于我的军旅中
已经是最好的。但令人难以忘怀的
是在寒风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三两个战士挤在一起
或相互取暖,或坐拥篝火
等待天明
在星子的明灭中
我经念想老家的祖屋,以及
那暖暖的土炕
那搁置在时光中的祖屋
是民国时期的爷爷,用泥块垒就
已经好几代人了
如今,祖屋颤巍巍
好像在等待我的归期
等待一个征尘满衣
两鬓渐白的游子
重新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
酣然入睡
(六)乡愁
夕阳西坠,炊烟袅袅
又到吃晚饭的时候,母亲
一如既往,做好饭菜
习惯地坐在老家的门口
等待一个游子的回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
无论我走出多远,还是多久
母亲都会准时来到家门口
遥望山的那端。只不过
我小的时候,母亲还年轻
总是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
好让大山的回音,传给贪玩的儿子
早点回家吃饭
时光荏苒,青春老去
母亲蹒跚了步履,白了满头发丝
皱纹爬满了脸庞
喉头的肌肉也松弛了,只能
用浑浊的眼眸,遥望远方
饭做好了
孩子,你什么时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