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苦夏(散文)
如果是浪漫的人,会钟情于夏天的。然而,我不是。当阳光普照之时,我只会产生更多的厌恶。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故乡冬天的点点滴滴,在异乡的夏天。
故乡在鄂北的一个小山村,记忆里的冬天始终是最美的。于是,我经常有这样的想法。夏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故乡的冬季相对其他地方而言,仍然是很舒适的。他没有江南湿漉漉的冷,更没有塞北赤裸裸的寒。当然,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想起冬天,对一个人只是一种煎熬。现在的故乡,此刻正置于骄阳下炙烤,想想,都是一种头疼的事情。哪似冬天,最低的气温也只在零下三四度,显得比较冷的时间不过二十来天。偶尔还象征性的飘洒几片雪花,反而使冬天更加有韵味。
无论何时,我从来对夏天都抱有一种敌对情绪。大约这样的心理跟现代人的仇富心理一样,大多处于弱势群体的人都有。夏天从来就不会体恤贫者,或者是那些阶级者不会体恤贫者吧!已然记不清多少次裸露在烈日下辛苦的工作了。每每我都会拿古人哄人的那句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来安慰自己。
离家前,在家里送快递。风里来,雨里去如同与家常便饭。而故乡那一轮热情如火的太阳,着实令人惧怯。于是,心里便一直憧憬着北方的夏天。北方的夏天,和故乡春秋两季相似。热不过夜,寒不伤人。如此看来,生活在北方的人,其实很幸福。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人,我必然会选择前往北方投胎的。
我仍然在想冬天,甚至是2007年那一场场导致南方多地毁灭性灾难的大雪。只是,冬天越来越暖,故乡很少下雪了。突然有一场雪的光临,让整个世界如同粉妆玉琢一般。某些时候;冷,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一个人只有长大了才会明白,为什么更多的记忆会停留在童年的时光。因为,只有孩子的眼睛是清澈的。我们自作聪明的大人永远做不到目清耳镜,与世无染。
来营口虽然只有二十天,却感觉有几月之久。夏天终于还是从遥远的南方款款而来,带着她十二分的热情拥抱着我。热吗?我常常问自己。但比起故乡的夏天,其炎热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妻便接替了我送快递的工作。或者,此刻她正处于烈日下,拨打着电话,然后想方设法的将一件件快递交到客户的手里。
说起故乡的热,我常常会嗤之以鼻之后再到恨之入骨。对于大多普通阶层来言,这样的热是一种最原始的至酷。为了活着,他们不可能终日缠绵在空调室里,把邪恶的阳光挡在厚厚的玻璃窗外。
妻某日打电话于我,很兴奋。她说,一中今年高考考出了有史以来最牛的成绩。过一本线四百多名,二本线九百多名,其成绩已然超过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如果再加努力,儿子很有可能冲一。
妻子没有更多的抱怨天气的炎热,在她眼里,除了儿子的学业之外,其他都是次要的事情。
在工棚的檐下,有几处燕子窝。每日上下班,便能看见几只雏燕的小嘴巴钻出窝外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和那只在空中飞翔的燕子一样。它也是来自遥远的南方,也是为了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它害怕冬天,憎恨雪花。
所以,即便是在故乡的冬天,也看不到燕子的身影。故乡的冬天一直处于南北之间,也可称之为分界线。冬天,温暖和寒冷经常在此处兵戎相见,杀得难解难分。故乡的冬天很特别,暖不见绿,冷不见雪。至冷时节多是是寒风萧萧,大地一片凋零。远处山上的青松越发苍翠,不是绿,似被寒风染成墨色;所有的鸟雀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麻雀最不惧寒冷,始终如长嘴妇一般。儿时的冬天,用簸箕逮麻雀是一件惊险刺激的事情。当然,像我这样毛毛糙糙的人,偶尔逮上一只两只纯属奇迹。
故乡的冬天,在树叶殆尽之时犹显寂寥。这景象极具凄凉之感,徒增人愁思。但这是诗人的想法,于我们大多数孩子并无多大影响,反而能频增许多乐趣。小时候,我并不知何为围炉夜话。但的的确确黏着爷爷围在火炉边,听爷爷讲他以前经历的那些故事。风在屋外怒吼,被木门隔着。偶尔把头探出门外,看天边一片昏黄,似有下雪的征兆。
盼雪是每个小孩子都经历的事情,后来,我知道了白居易。也就知道了他的诗句,想来。诗人的心也是无比浪漫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故乡的冬天,雪是自然有的,不过很少,少得可怜。一个冬天里至多只有两三场,但正因为少,才下得精致,或星星点点,或纷纷扬扬,那般清丽,那般温柔,那般细腻。鲁迅笔下南国的雪,“雨的精魂”,即是此种雪。我们是极喜爱雪的,无论小孩还是大人。在冬季里早上小孩很爱赖床,但只要听说外面下雪了,他们便从被子里一跃而起,衣服还没穿好,就嚷着要看雪去;大人在雪下得起劲的时候,也会走出屋子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在雪地里疯玩。
冬季里多半是暖如阳春,最为宁静的。朝阳的屋檐下,经常可以见到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话家常。夕阳欲下,他们仍然不忍离去,即使在太阳底下坐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腻。
故乡冬日的记忆多半停留在少年时期,常常拿少年不识愁滋味来与自己作比较。若此时夜里炉火暖暖,我再捧一卷书,或品一壶清茶,便不觉长夜漫漫了。总之,故乡的冬季是美的。
和冬天相比,夏天便不可爱了。我常常以为,故乡是没有春天的。如果将冬天和夏天喻作两座山,那么春天只是两座山之间的峡谷。风往北吹是夏,风往南吹是冬。夏天很长,居然占据了一年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故乡的夏天,基本上处在高温湿热的状态下;虽然时隔多年,我依然对当日在家务农的情形记忆犹新。
我常常用情天热土来形容那一段岁月,其实也只是哄人的把戏而已。当日的农民,基本还处于最原始的生活状态。挥汗如雨是诗人创造出的词语,其实用在农民的身世最为贴切。
在故乡的夏天,似乎一切都怕热的。风躲在家里,像羞于出门的小媳妇,偶尔出来溜达一次,浑身便火气腾腾,热浪灼人。原本精神抖搂的树叶,而今也骨软筋酥,耷拉着身体,一幅奄奄一息的样子。最不可思议的是蝉了,整天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鸣叫,让人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最辛苦的还是故乡的农民,自从农田责任制以来,以为真的当家作了主人一般。无论何等炎热的天气,他们依然要到骄阳下除草,薅地。夏日的太阳毫无怜悯之心,他只会疯狂的放射出热量,企图想榨干人身上的每一滴水分。
我是农民的儿子,也是农民,所以我更知农民之苦。白天辛勤的劳作一天,到了晚上也无法享受到清凉。晚上,被炙烤的大地余热还未散去,处处充斥着滚滚热浪。故乡的村庄,被黑夜笼罩着。村民大多都会于稻场上乘凉,一直到深夜才慢慢散去。此刻的气温虽比白天低,但仍然很热。蚊子嚣张着,时不时会见缝插针的来叮人一口。
夜并不可爱,虽然牛郎织女的故事被长辈们说得惟妙惟肖,我依然不喜欢这样的夜,太不近人情。
炎热好像有声音的,热烘烘一直在耳畔叫嚣,让人无故的心浮气躁。第二天早上起来,便觉全身软绵绵,眼皮似有千斤之重不愿睁开。再后来读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甚是怀疑,夜色很美,但必须具备一颗诗人的心。
当然,从前的夏天跟经济条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穷是最大的罪魁祸首。炎炎夏日,一把蒲扇是唯一的消暑工具,哪似今日空调电扇应有尽有。只是,天大地大,谁能将空调装在太阳下?我的故乡还生存着千千万万的农民乡亲,烈日炎炎下,依然不辞辛劳的劳作着。
我再次想起了远在故乡的妻儿,儿子读书固然辛苦,但教室里毕竟装有空调。而妻子呢!每天骑着三轮车在小城里穿梭,挑战着炎热。在心里,我祈愿着夏天快快的过去,还人间一片清凉……
静静地品读作者的文字,感动于作者那种情怀:愿夏天早点过去,还人们一份清凉,怀天下劳苦大众之心,这是非常高尚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