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心中的那片湿地(散文)
那片湿地老早就消失于家乡人的视线中,消失在我五十年乡愁的彼岸,可在我心里,她依然存在,深深根植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春意盎然,伴我记忆的帆走过天涯海角;依然风咋起,芦花飘飘飞满天;依然蛙鼓阵阵鸭声涛,她就在我心里拧成一个心结,我去或不去,她就在那里,召之不来,挥之不去,萦绕成殇。
那片湿地,就在家乡田地的西头,一大片的凹地形成自然湖泊,湖岸就是田埂,长满了柳条、红柳和零零星星的沙枣树,临湖住着几户姓肖的大户,从我记事起,家乡的人都称肖家湖,至今,每每回到家乡,和一起玩大的发小谈论最多的就是肖家湖昔日的光彩。
五十年的光阴弹指而逝,两鬓的岁月早已皱成秋霜,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怀着一颗追忆的心思;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怀着一份盼望已久的张望;怀着一份失联已久的牵挂,去肖家湖走走,走走她的流年;走走她的过往;走走她的满目沧桑;走走她的心迹;走走她曾经的丰韵;走走她的绿肥红瘦。去触摸她每一寸肌肤的温柔;触摸她每一条血脉的波动;触摸她眼眸的风情万种;吻她长满芦苇,十里飘絮的长发;吻她风动云开,飘着草泥醇香,楚楚动人的薄唇。
如今,我孤独的站在那棵长满记忆的沙枣树下,满树挂着我绛红的思念,沙枣依然还是那样甜,记忆却已被岁月煎熬的生成了碱;树叶依然银闪着青涩,记忆却被风沙漂白成淡淡的云烟;红柳依然挂着一抹晚霞的留恋,牵挂却被炊烟袅绕成远方的思念;柳条依然婆娑着四季的风语,远眺却被曝光成岁月蹉跎的风景线。
正是麦黄季节,麦田飘着沉甸甸的麦香,童年,那把闪着厚重寒光的镰,父亲在磨刀石上磨出日子的锋利,我握紧镰,背上芨芨草编织的背篓,怀揣母亲埋锅里刚烙的烙饼,约上发小,去肖家湖,割猪草、割羊草,哪里就是我们快乐的大本营,女孩胆小,守在湖岸割草,我们脱个精光,钻进芦苇里、水里,悄悄去摸鸭子,几只秃鹰划过上空,猎人心魂的钩眼死死盯着水面的动静,我们摸着鸭,便把它用芦苇草捆绑了,浮出水面,钻出芦苇,光着腚提着鸭子送到女孩面前,女孩哥哥长哥哥短,欣喜若狂,低着头羞涩的用小手抚摸着鸭子宽宽的红啄,像抚摸着童年的心事。有时我们会潜水到湖心高凸的草甸,去收几颗硕大的鸭蛋,拿回家让母亲炒着吃,母亲总会投了责怪的眼光,在家乡,鸭子可以摸来吃,但最忌摸了鸭蛋来吃,那叫断生,但责怪归责怪,母亲看着我们垂涎的目光,还是给我们炒了鸭蛋,那略带咸味的香喷喷的蛋炒,让我们着实过了一把蛋炒的醇香。
当我的脚步踏上干涸的湖面,泛白的盐碱在我脚下呻吟着,她美丽的躯体已被岁月榨干了丰满,干瘪的湖床没有了往昔的性感,我脚步轻轻,深怕踏碎了她脊梁的润泽;深怕惊醒她躺着的梦香;深怕触动她受伤的神经;深怕触动她枯干的血脉;深怕触动她哭干的泪眼。
我站在她躺着的躯体上面,像在犯罪,心被深深的蛰疼,毕竟,我拥抱过她的美丽,曾深吻过她的富饶;毕竟,我抚摸过她的风韵,曾酣饮过她润湿的乳汁;毕竟,我睡过她的童谣,曾抚摸过她的心跳;毕竟,我梳理过她长发及腰,曾听过她澎湃的娇喘,难道,我忍心,让自己一双蚀锈的脚丫再趟过她的河,让她刻骨铭心,记忆成殇。
我收回踏出的脚立在半空,连同我乡愁的张望,让她的沧桑洗涤心灵的污垢,我分明看到碱白的湖心,昔日的哀草风动;依然可见深埋在这片湿地的蛙鼓骚动;我分明看到青鹳踏着水波不惊,呼唤岁月峥嵘;依然可见雁阵歇息一季的漂泊,南飞一种乡恋;我分明看到芦花涌动风语,把辉煌抽丝成茧的绽放;依然可见水草浸泡的泥香牵着放飞的轻烟。
那片湿地,我见或者不见,她就在那里,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