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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间】重逢(小说)


作者:关山狼刘杰 秀才,188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996发表时间:2015-07-14 20:40:37
摘要:野猫嘴,关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一所一个人的学校,演绎了一个悲苦的故事,虽不惊心动魄,却也令人潸然泪下。

仙草在草洼初中校长,县教育局一个副局长的陪同下,坐着三菱越野车回到阔别了十三年的故乡,关山肚子里的野猫嘴。
   仙草是从关山深处走出去的攒劲女子,这次回来给自己上初中时的母校草洼中学一下子捐赠了十台电脑,当中学校长问她有什么要求时,她说想回故乡野猫嘴去看看。娘家人都劝她不要去了,野猫嘴的人大多移民搬迁到了山外的新农村,连乡政府都撤了,那地方没有啥人了,再说山道难行的很,还是不去的好。仙草却执意要去,教育局便安排了局里的小车,由草洼中学的校长和一个副局长陪同前往。
   仙草是土生土长的关山女子,十八岁上到天津打工,由包子店的一个服务员干起,一步一步的走出了一条自己的大路,最终有了自己的店铺,在天津成了家,有了房子、车子。这次是乘暑假老公带儿子到北戴河旅游的机会,她一个带着十台电脑回到了故乡。她之所以给母校要捐赠电脑,是因为从在母校任教的同学口里得知,自己的母校至今只有用来办公的三台电脑,而且都很陈旧,学生根本就接触不到电脑,为了让自己的小校友们早日接触到电脑,她便有了这次义举。学校对仙草的这一行为,自然感激万分,搞了一个隆重的捐赠仪式,还请县电视台还专门摄了像,在新闻节目中播放。
   汽车在蜿蜒的山道上吃力地喘息着,艰难、缓慢地爬行着,校长和局长都已经昏昏欲睡,两个硕大的脑袋随着车子的摇晃而摇晃,不时“咣”一下碰在车窗玻璃上,勉强睁开眼睛瞅瞅,又昏昏然了。好在司机谈师傅如他的姓一样很健谈,不停地给仙草说这说那,才减少了车里的沉闷。
   山路比十多年前好走了许多,但是依然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简直就是深坑,越野车几乎陷在里面。谈师傅说,这路本来在三年前就修好了,因为深山里的莲花台被政府开发,要打造成知名的旅游胜地,而且还铺了沥青路面,车子在上面行走,如水上漂一般美实。可是打去年开始修筑天平铁路,运料石的大卡车就从这道上行走,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这路糟蹋了,以前修筑这条路的上百万元也就打了水漂了,唉唉,折腾啊!
   看着密匝匝的群山,千沟万壑,绕在山头上的白云,仙草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在群山间飘逸。这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印下了仙草无数个脚印,洒下了一个山村少女多少孤苦无助的泪水啊!在家乡的小学毕业了,村子里的女娃都不去上中学了,只有仙草铁了心的要到山外的草洼中学去上学。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仙草去山外上学,说仙草在屋里可以做饭喂猪,顶一个劳力用呢,再说了,到草洼上学,要走四五十里山路呢,山高林密的,一个女娃娃家,出个事咋办?略识文墨的父亲是仙草的支持者,但是性格木讷的他不敢公开和老婆叫板,只能暗地里给女儿出主意,他让仙草睡在炕上不起来,不吃不喝的耍死狗。其实仙草的被窝里有父亲放的饼子、山梨,饿不着也渴不着。仙草睡了整整两天,母亲无可奈何,最终同意让仙草到山外去上学。
   仙草离开了野猫嘴,到山外的草洼中学上学了,她那个高兴啊,如疯如颠的。在山里生长了十三年的仙草,这次终于要走出大山之外了,她可以看到从未见过的景致了,她可以拥有许多同学、伙伴了。开学了,仙草在父亲的护送下,第一次走出了野猫嘴,到草洼中学报到了。可是,愁苦的事情很快来了,每周一次的回家,成了仙草最大的负担。每到周末,下午放学的时候,肚子已经饿了,却要硬撑着走四十多里山路,走到半道上饿的实在走不动了,就挣着喝山泉水,秋季里还能采食一些野果子,冬季里最惨,不仅没有野果子可食,就连山泉都被冻僵了,喝口水都困难。每个周末,父亲都是在夜幕中的五台山上等着仙草,他知道娃娃走到这就天黑了,特意在这距家还有五里路的地方接应女儿,好给她壮壮胆。有一次,当仙草走得又困又乏,月色朦胧之下,林子里冲出了一只如半大狗样的动物,仙草吓得“哇”一声哭出了腔,那野兽也被仙草的哭声吓了一跳,倏地钻进林子里去了。父亲听见女儿的哭声,边吆喝边奔跑,举着一根木棍赶来了。当父亲赶到跟前,仙草的恐惧一下子就释放出来了,她“哇”的又哭出了声,双手把父亲的手腕子捏得生疼。
   就是在这种异常艰难的情况下,仙草在草洼中学读完了三年初中,成为野猫嘴解放后的第一个女中学生。就在仙草准备继续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在山上拔柴胡时不慎摔下了悬崖,摔断了一条腿,仙草只好放弃了读书,在家里伺候母亲整整一年多。等母亲的腿好了,仙草就走出野猫嘴,去了天津打工,从此便真正远离了大山。
   “吱”的一声刹车声,把仙草从沉思中惊醒。原来是车子在下坡的途中,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挡在了路中央。中学校长下去推那石头,挣了一个关公脸,石头却纹丝未动。仙草拉开车门,不顾副局长的劝阻,搓了搓手,双手一用力,那石头翻了个过,让开了道路。校长不住地“啧啧”着,仙草微微一笑:“您忘了,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啊!”
   车子继续前行,路道越来越陡峭,近乎笔直了。这是一条洒满了山里人汗水和泪水的山道啊!仙草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父老乡亲们弓着身子负重的造型历历在目。那时候,不仅赶集要走四五十里山路,就是买一顿感冒药,也要走三十里山路,到乡政府所在地去买。仙草记得十四岁那年夏天,她上山拔柴胡时被一只青蛇咬了,刹那间小腿就肿胀了起来,幸亏和她在一起拔柴胡的大山有经验,急忙撕下了衬衣的衣边,捆扎住了她的小腿,背上她一气子跑了三十多里路,把她送到乡医院抢救,当她的父母和邻居们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大山则累的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后来才知道,大山在背着她去乡上的路上,脚被崴了,却硬是咬着牙撑到了地方。最后,大山的脚肿成了一个圆球,被人用担架抬回去了,半个月都不能走路。大山拄着拐杖刚能走路了,就急着到她家来看她,两个行动不方便的人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木讷的大山只是傻傻地笑,记得她曾经问过大山:“你咋就那么大的劲,把我一气子背了三十里路,脚崴了都不晓得?”大山腼腆地一笑:“我也不晓得哪来那么大的劲,只晓得要救你,不能让你死!”看着那张憨厚的表情,仙草的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吓得大山手足无措。
   十三年过去了,大山哥,你过得还好么?
   记得十三年前离开野猫嘴时,她和送她的父亲走过了十八道弯时,远远的看见五台山上有一个伶仃的身影,不用细看,她就晓得是大山。这个比她大五岁的邻居哥哥,打小就护着她:打猪草时,她贪玩,不是摘花就是疯跑,到回家时,篮子里才小半笼子猪草,大山便把自己笼子里的猪草匀给她一半,她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去交差;上山采野药,也是大山把自己找到药材多的地方让给他,自己在到远处去找,往往她采的药材比大山的还多;她要树上的鸟蛋,大山会上树掏给她;她要山崖上的山丹花,大山会上山摘给她......总之,大山会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哪怕是很苛刻的愿望,在她的心中,大山就是她的,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从小到大,使唤大山她都觉着心安理得,没有什么不对。当大山晓得她要离开野猫嘴时,整天低头纳闷地围着她家的篱笆转圈圈,不声不响的。十八岁的她,心里自然知道大山的心事,也深深地喜欢着大山,但这种喜欢,就像妹妹喜欢哥哥一样,爱是真心的,却不是相伴一生的那种喜欢。如果说大山是一座山的话,那么她就是一只云雀,一直喜欢飞翔的云雀,虽然爱大山,却不愿意终身厮守。
   后来,在父亲的来信中她大概知道了大山的一些情况:从她离开野猫嘴之后,大山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整天呆在山上,什么也不干,到晚上才回来。不多几年后,大山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大山就更加木讷寡言了,只是不再上山,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和人说话。
   “吱——”又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仙草,定睛一看,已经到了自己的故土野猫嘴了。校长和副局长先下车,仙草心里“怦怦”地跳着,莫名的一种惶恐袭遍了全身。静了好半天神,她才推开车门,把脚踏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村子还是以前的村子,只是没有了喧闹没有了鸡犬相闻之声,整个村子里死一般的静寂,如果不是林子里一声两声的鸟鸣,偶尔间一声两声的林涛声,使人感觉到这个地方好像没有生命存在似的。仙草首先去的地方是自家的老宅子,进院子的小路已经被一人深的的蒿草、荨麻封住了,她找了一根木棍,拨开蒿草,小心翼翼地进到院子里。北房和南房在移民搬迁的时候都已经拆除了,只剩下一座东房孤零零的站立着,也是一副衰败的摸样,屋檐下的蛛网上粘着许多昆虫的空壳,在山风中动荡着。仙草趴在门外向里张望,看见了昔日母亲做饭的灶头,看见了以前装粮食的竹囤,还有幼年时和姊妹们挤在一起的土炕......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小山村,曾经多么热闹温馨的小山村,怎么一下子就苍老成了这样子呢!
   离开了老宅,仙草在村子里随意走动。家家户户的门前,不是堆放着荆棘就是用椽钉成的木栅栏,那是人家已经搬迁到了山外,留下的老宅不忍拆除,就用荆棘和栅栏围堵了入口,以免闲杂人或是野兽弄坏了门窗。家家的院子里,蒿草、荨麻疯长着,几乎堵住了窗户。在村西头的的路上,仙草他们看见了到野猫嘴见到的第一个人——一个脸色黝黑,神情颓废的老年男人。他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凸兀的黑疙瘩。等走到跟前,那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来人,没有一丝表情。当他看见仙草时,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神情也生动了起来。“仙草啊,是你么?果真是你啊!”仙草也认出了眼前的是棒槌老伯,她自小就是在棒槌老伯的小院子里长大的。孤身一人的棒槌老伯,无论是卖了野药还是到了年末,那黑棉袄的衣兜里多时候有糖果,只要仙草甜甜的叫一声“棒槌伯!”就准会得到一粒糖果的。那时候的棒槌伯多精神啊,咋就一下子衰老成这样子了呢?仙草跪坐在棒槌伯的身边,双手紧紧握住那只黑魆魆,瘦如枯枝的手。“仙草,你走了,他们都走了,走了!”那老人浑身哆嗦着,说话也不连贯。
   “棒锤伯,你好着么?”仙草把嘴贴在老人的耳旁问道。
   “好啥呢,腿疼,走不动,连水都担不来。”
   “那你吃水咋办呢?”
   “全靠大山往来担啊!”
   “大山?大山哪去了?”
   “不晓得啊,谁晓得呢!”老人答非所问地支吾着。
   校长和副局长问老人为什么不走,他说要收自己种的洋芋,旱烟。前几天民政局的人来接他到山外的敬老院去住,他说要等到秋天再走,收完洋芋旱烟再走。当仙草准备离开时,老人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放松,生怕她会飞了似的。校长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仙草的手腾出来,三个人逃跑似的往村外走。
   走出村外,刚踏上公路,准备上车时,山洼上下来了一个背着一捆柴胡的人的形状。虽然柴胡的秆遮住了人的头脸,但是仙草心里倏地一紧:大山哥!等到那人下到公路,从小车旁边经过时,仙草看清楚了,这人果真是大山,她儿时最好的玩伴!可是现在的大山,比仙草大五岁,十三年之后,今年才三十六岁的大山,怎么一下子就衰老成了一个老汉了呢!大山的头发蓬乱而且燥硬,如秋后的蒿草,那黑漆漆的脸庞,至少是三五天没有认真地洗过了,杂乱的胡须约一寸来长,黑黄色相杂,身上的衣服杂乱无章,已经辨不清颜色,脚上穿着一双雨靴,脚面上打着两三个补疤。就在大山将要走过小车旁时,仙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大山哥,你不认得我了?”
   “嘿嘿嘿,不认得我了,嘿嘿嘿......”那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呆滞。
   “大山哥,我是仙草啊!仙草!”仙草一把撕掉大山身上背着的柴胡捆,抓住他的双手不住地摇晃着。
   “仙草啊!”那空洞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一瞬间又消失了。“谁是仙草啊?嘿嘿嘿嘿......”
   “大山哥,你怎么成这样子啦?啊?呜呜呜呜......”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惊飞了大梨树上的山雀,山崖间回荡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面对哭得黑天昏地的仙草,校长和副局长束手无策,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
   野猫嘴的公路上,一个身着黄色T恤的女子,紧紧地抱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在悲苦的哭声里,站成了一座催人泪下的造型。虽然仙草的哭声声嘶力竭,惊吓了近处山梨树上的云雀,但是那声音传不了多远,很快就被重重大山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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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真实生动,乡味特浓,故事情节婉转但也可说离奇,使人读后,怦然心动,且难免潸然泪下。作者显然是个女的,她立业成家后,因过个幸福富裕的生活,所以,在道德和良心的驱使之下,她怀有感恩之心。她不但自购10台电脑无偿地捐赠给母校,而且要求县教育局派人开车陪同她一起回归老家探询实情,在回家的路上,她触景生情,曾两次回忆起小时候玩耍与读书时的情形。当见到“棒槌叔”与儿时相好“大山哥”时,她竟然被眼前的儿狼狈相吓傻了:才隔十三年,他俩怎就变成乞丐模样?尤其那个大山哥,才三十六岁的他,却像老头子一般可怜。顷刻间,此情此景遂令她呺啕痛哭,泪流不止。此文特别精彩,强力推荐之!感谢作者赐稿指间,还望更多精彩!【编辑:郭文敏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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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郭文敏来也        2015-07-14 20:48:01
  打错几个字了,小说中的主人公显然是个女的,竟然被眼前他俩的狼狈相所吓傻。还望郭总修正之,也希望作者谅解!
诗词、楹联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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