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夏日三味(散文)
守着这夏季里的蝉声,雨声,风声,我们走的从容而坚定。咂摸着辗转千回的种种人生滋味,我们在风雨如磐的季节,静听一罐蝉声。
【蝉声之味】
冗长的夏季,躯体和灵魂都被热浪挟裹,要多烦有多烦。可有时,正在郁闷的当儿,忽闻一卷蝉鸣,破空而来。
这声音,时短时长,时高时低,抑扬顿挫,乐此不疲。有时是在晨间,有时是在午后,有时是在黄昏。这些不速之客便这么霸道地侵占了我的领域,旁若无人地宣泄着它们的心情。
万籁俱寂之时,硬生生地插进来这么一团蝉声,倒把我吓一跳。待我屏了声息,想要好好欣赏这些家伙的鸣唱时,它们忽而又不约而同的噤声了。于是,心忽而被揪紧,忽而被放开,全由不得我自己的安排。而这些肇事的家伙,却自顾自地投入在它们的世界里,丝毫不知我的痛苦。
于是,我只有耐心地倾听它们的诉说。
晨间听蝉,还不至于烦闷。似远似近,似有似无的蝉声,像风行水上,月升中天,细细品来,犹带一丝清新脱俗之气。有人说,蝉是翅族中的隐士,餐风饮露,高踞树梢,不食人间烟火。“垂缍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它们的鸣唱,是吟诗弄词,相互切磋,是人生嗟叹,是对季节的感悟,是它们对仲夏共同的情感。
洞明世事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这些隐士的浅吟低唱,细听之下,再浮躁的慵懒的心,也会有一种何处惹尘埃的了悟,蝉亦是禅。
午后蝉声,则显喧嚣了些。此时听蝉,更觉它们是一群郁郁不得志的诗人,七嘴八舌地发泄着心中的忧愤,它们此时已没有闲情作诗,只是散漫地谈天说地,发发牢骚,彼此问问去路,拉拉杂杂地评论一些时事。因此,即便我费神想去捕捉一些韵律,也是惘然。因为它们的心思,已全被忧闷牵扯了去,风雅不起来了。偶尔,它们也交流一下方向,但并不热心,因为流浪本没有方向。它们只是在流浪的路上,偶遇,歇歇脚,而后,再各奔东西。
黄昏的蝉,更像是一场求偶的和声。微黄的日光,洒在一片浓荫上,有风微微的吹来。这样的场景和氛围,适合散步,更适合谈情说爱。耳畔里的蝉声,许是受了情景的感染,都压低了嗓门,双双对对地相向而鸣。我想这个时刻,它们是浪漫的,幸福的,也是最美丽的。如果可以用天籁来形容的话,那么,我愿意给这些曾经被冠以“不懂装懂的歌唱家”正名,它们此刻正以无比的灵性和智慧,演绎风花雪月的金声。我不想打扰这些甜蜜的情侣,静静的聆听,也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尊重。
无论蝉以何种方式降临在我们身边,只要你善于倾听,总能从繁杂的韵律之外拣出一份精彩。这正如我们一地鸡毛的人生,纵然生活再怎么不堪,只要你愿意,总可以在其中拈出三五朵温馨的浪花,慰藉我们日渐枯竭的心灵。
【雨声之味】
一帘雨声,不约而至。
没有请柬,没有命令,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对于它的到来,处于盛夏之中的我们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槐柳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这样的雨是婉约的女郎。它的到来,带来了一派新气象。灰蒙蒙,干巴巴的世界,倏忽间珠圆玉润,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微微的甜。各种花儿,草儿,像刚从美容店出来的妙龄女子,一个个容光焕发,弹指欲破的肌肤,让人不禁想一亲芳泽。这样的时刻,揣一卷诗书,抿一口清茶,听一曲古乐,整个夏季,便诗情画意起来。
一场细雨,渲染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童话的屋子里,梦正被善感的心煮出缕缕芬芳。
“风声撼山翻怒涛,雨点飞空射强弩”。这样的雨,是直爽的男子。它的到来,平添一丝豪气。暗黄的天空,陡然间风声鹤唳,钟鼓齐鸣。看他在天地间纵横驰骋,横扫浮尘污垢,心下自然涌起毛泽东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慨叹。
天地茫茫,分不清方向,看不清景物,唯见金戈铁马的猎猎战旗,只闻萧萧战鼓的铿锵战曲。此时此刻,人,只是宇宙间一粒浮尘,像要被这洪流卷了去。
有时,明明是大雨倾盆,做好了一下几日的阵势,可不想,一个转身的时间,他竟收起了雨幕绝尘而去,就像电影里的留白,屏幕之上,只见身影渺渺,脑海里跳出白居易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恍惚间,真觉得刚才的四面楚歌只是老天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因雨而牵惹出的无边遐思,最终都有一个注脚。就像我们的人生旅程,一样充盈着各种各样的雨,而雨中的我们同时也成为了人生的注脚。在一次次雨声的洗礼中,我们一天天长大,成熟,让心灵一点点丰盈。从这个意义上说,雨声似佛音,弹响了我们体内的某根佛骨,让我们的心灵豁然洞明。
【风声之味】
一树风声,弄窗而来。
盛夏时节,断然是少不得风声的。
“松风涧水杂清音,空山如弄琴”。清风送爽,若素手轻扬,高高低低的琴键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蓝天,一羽鸟痕,宛若流动的波纹。远山,一脉流光,是荡漾在心尖的一片花瓣。溪流东去,白帆是绽开的莲,吐出夏日的清凉和梵音。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风,舒展了所有的触角,捕捉自然最生动的表情。烈日照耀下的池水,晶莹透澈;微风吹来,水光潋滟,碧波粼粼。风送花香,沁人心脾。"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姣姣荷叶,微微莲语,临水照影,是清照对镜梳妆,还是徽音回眸一笑?
树叶婆娑,窃窃私语。时有憋不住的笑漏下来,被鸟雀啄住,于是,琴瑟和鸣,小小一扇窗里,嵌入四季春秋故事,方寸之间,大写乾坤文章。
这样的时刻,心情是安恬的,所有的烦恼和郁闷,都随了这风,淡去,散去,化为一抹笑,站在这风之岸,拈花微笑。
偶有张狂风声,绕墙而入。庭院里,树舞苍穹,风叩窗棂,雨走莲蓬。躲在斗室之间,看风雨一较短长,听百家争鸣,心竟出奇的安静。
是的,夏季里穿街走巷的风,总是能最大程度安抚我们的心情。因了它,我们才不至于在酷热里窒息,绝望。我们的人生旅途也正是由于有了这风声的多姿多彩,才荡气回肠,才百炼成钢。感谢这风声的历练,让我们的生命绚丽多彩!
守着这夏季里的蝉声,雨声,风声,我们走的从容而坚定。咂摸着辗转千回的种种人生滋味,我们在风雨如磐的季节,静听一罐蝉声。
这夏日三味,又何尝不是我们人生的三味啊!
人到中年,褪去少年时的天真莽撞,摒除青年时的浮躁冒进,余下的是中年的睿智和淡然。多少荣辱成败,多少名利诱惑,不过是指尖一粒尘,吹一吹就散去了;多少解不开的心结,多少说不完的恩怨情仇,只是昨夜鸟雀嘴边的一朵云,晃一晃就没有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景色的置换,不是因为造化弄人,而是因为,彼时彼地,我们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有什么样的心境,就会有什么样的秋水长天。
就着蝉声,我敲完了上面的字,这个夏日的黄昏,显得比平日美丽许多。是心情还是天气?笑,无语。留与清风明月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