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悠悠仲夏 ,款款深情(赏析) ——读《中国诗词》杂志社马社长《约饮》三首
当炎夏的喧嚣在月色里渐渐消融,香茗氤氲于几案。几首小诗,轻吟间,只觉神清气爽,余味绵绵,仿佛随着诗人走进了一片幽雅的田园,与陶潜对饮,与孟浩然长谈。这诗就是马中奎先生的三首绝句《约饮》:
【一】
香露凝幽径,星疏人未来。孤灯明复灭,对盏费疑猜。
【二】
无风红杏落,有意绿衣来。笑问招何事?轻言共进醅。
【三】
绿衣沾笛韵,香馥惹仙来。临别频相约:明宵卿再回。
三首绝句以时间顺序递进式展开情感。从约请未至,然后有意而来,直至临别再约,层次清晰,结构完整,浑然而成一组仲夏佳构。
第一首中诗人为读者描摹的是一条凝满了香露的幽径,这条幽径很可能是素日朋友必经的小径。今夜却是更深露重,小径仍然寂寂无声,没有熟悉的脚步走来。直到天边已泛淡白的曙色,几点疏星黯然地凝望着这位诗人。可见一夜之间,在明而复灭灭而复明的孤灯前,诗人的心情是怎样起起落落,费尽疑猜。这位挚友究竟因何约而未至呢?是公务缠身,还是突遇烦扰?疑猜之态正体现出作者对朋友的牵挂与思念,不能不让读者的心也随作者一同陷入怅然之中。
这简短的二十个字,主要通过“香露”、“幽径”、“疏星”、“孤灯”等形象创设抒情的氛围。试想,幽径上的花草随着夜色的加深,凝结的露珠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露珠因为凝于香花芳草,所以也格外增添了几分诗意。如果友人踏露而来,这条幽径就不会有如许浓重的露水。这露水没有打湿友人的衣履,却打湿了诗人孤寂的诗心。诗人面对的不是案上孤灯,而是内心燃着的那盏心灯。心灯明灭,正合诗人思潮之起伏。一会儿听得鹃啼犬吠,以为友人已至,不觉欣然菀尔,一会儿又是旷远的寂静,心灯又随之黯然。这一夜柔肠百转,着实难眠,不时对着早已备下的酒盏自斟自饮。当天边星疏月落之时,诗人已设想了无数可能的情况。费尽疑猜,不是猜疑友人的情感,只是不知友人遇到了什么事情,难以释怀。这一场盼望,可想而知,是多么长久多么深切了。而深厚的情感却浓缩在短短五言小绝之中,其波澜起伏细腻微妙的变化,在情景交融之中尽皆呈现于读者。
随之,第二首如行云流水,在读者面前展开。清晨,天色初明,诗人即步出户外,在庭院深处或溪畔沟边默默漫步。耳边,杜宇轻呼,黄鹂啼啭,野雉闲鸣;眼前,榆柳参差,香花点点,溪流蜿蜒。忽听得“啵、啵”数声,熟透的红杏坠落枝头,颗颗点缀在绿茵之上。这时,似幻而真,远远的那熟悉的一袭绿衫翩翩而来。一声娇笑,半是抱歉半是疑惑。诗人与友人看来相距不远,常常是心领神会。那明媚的笑语之间似乎写着一句问询,昨宵之约,除了谈诗论画,是否还有要事相商?可是,回答只是轻轻几句,别无他事,只是家中有新酿好酒,怎肯独享,当与君同品美酒,对月谈诗。这第二首中,未能赴约的挚友为践前约,有意而来。空寂的山野之中,二人谈笑之间,时而听得红杏扑落绿茵之中。这在喧嚣的闹市,断断是无法听到的天籁。这满树的红杏,曾经有多少如此寂寞地落于树下?无人知晓,诗人不知,友人也不知。可见这是远离闹市恬淡的幽居。“无风红杏落,有意绿衣来”,在这几乎难以察觉微风的杏林深处,杏落之声清晰可闻,活泼雅静。这杏落之声,以动衬静,动静结合,更突出了隐居之所的静谧美好。两句诗巧妙地绘成一幅色彩明丽的画面,红杏与绿衣相映,笑声与鸟鸣相和。身处如此幽境,诗人与友人甚至无须言语,眼神流转之间,即已明白彼此的心境。这绿衣的美好形象,在此处,也许同是一位雅士,同怀一颗出世之心,是志同道合之友。也可能恰是一位红粉知己,品貌出众,才气袭人,落落大方。从屈原的很多诗作中,我们早已明了芳草美女等美好的形象往往代表道德高尚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这样的君子或者红颜,不会因第一首中的爽约相互淡漠了友情,而只有深深的理解与默契、深深的牵挂与思念。当他们把盏言欢,不觉已是时光飞逝。
第三首是第二首诗的延展。一对感情深笃的朋友会谈些什么呢?他们之间没有世俗的诸多芥蒂没有红尘的纷纷扰扰没有名利的斤斤计较。琴棋书画,纵横古今。仿佛在两颗心灵之间不时地弹拨着《高山流水》,吹奏着宛转的箫声笛韵。正所谓,梧桐与凤凰相得益彰。作者总是以馥郁的人品诗品吸引着友人的脚步,友人也总是满抱着一袖诗情雅韵而来。这不禁让人想到俗语所说的文人相轻等等老生常谈是多么可悲。唐代著名的诗仙李白与诗圣杜甫,两人相差十几岁,一个性格任侠豪放,诗风飘逸洒脱,一个颠沛流离生活窘迫诗风沉郁顿挫,但两人却互相欣赏互相牵挂,成就了盛唐时代两个伟大的诗人。杜甫在《春日忆李白》中称赞道:“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那真挚的感情,倾杯而出。其中“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因为杜甫对李白准确而高度的赞许而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句。
鲁迅曾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在《约饮》这组绝句中,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在真挚的友人之间,存在着一种令人羡慕的纯真美好的情谊,这情谊让世界变得格外美丽而诗意。
诗酒之间,天色已晚,友人临别,频频又约:明宵卿再回。再约之举,可能将有一组更新的佳辞妙句又要诞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