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遇上文字 是我的缘(散文)
我喜欢把写文章说成是写字。
在我看来,汉典里的每个字都是岁月遗珠,沉香千年。它们形态万千,横平竖直,天圆地方,天地日月精华的全部意义更是蕴涵其中。不同的字珠联璧合成词组,再凝聚作者的奇思妙想串缀成妙语连珠的句子,之后是波澜起伏的段落、章回,最后成就婉转的诗歌、流畅的散文、恢弘的文学巨著等等。可见字虽是文章里最基础的单元,却是最伟大的功臣。
关于汉字的起源千言难尽,很传奇。据考证,黄帝身边有一个史官叫苍颉(jie),四目重瞳,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和想像。他观察苍茫天际星宿的诡谲,探究鸟兽虫鱼飞游的痕迹,追随秀色山川绵延的脉络。之后日思夜想,描摹绘写,设计出各种不同的符号,并且定下了每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他给这些符号起了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做“字”。最古老的文字由此诞生。
隔着岁月的尘烟回望,彼时,我还是个少小的儿郎。我经常莫名地幻想,也许在前世,或者在前世的前世,我是仓颉门前一个玲珑的书僮。当虬髯青衫的仓颉抚须蹙眉造字时,我殷勤地伺候笔墨。千年风尘之后,我又轮回成凡人降落尘世。一定是前世的耳濡目染,才使我与文字有着与生俱来的渊源。几回回梦里依稀,风动梨花,淡烟软月中,从仓颉笔下走出了一个个仪态万方的文字美人。她们轻挪莲步,演变着甲骨的象形,变幻着小篆的柔美,自亘古衣袂翩翩而来,一直走到我家门口的石阶前,而我恰好拾阶而下,她们的妙曼和嫣然惊艳在我的眼神里。
只是因为在对视中多看了一眼,再也没有忘记她们的容颜。于是,我与文字结缘。我相信,这是我前世和今生,还有来世以及下下个轮回绵延不绝的情缘。
因为喜爱文字,一路走来,我对经纶满腹,下笔便有锦绣文章的文人,一向高山仰止。如果是才子,我会暗自倾慕,读透纸背想在美妙的华章里品味出他的容貌、涵养、细腻和阳刚。碍于女人的羞赧,我会刻意地矜持,不主动表达。但如果蒙幸能进一步交往,我会拿捏好分寸,并在红尘孤单里偷着甜美欢颜。如果是佳人,就简单多了,我会很高调地欣赏、赞美她,成为相知密友。她的模样一定灵秀生动,周身散发出文字的清香。与她亲近,不能不说多少有些私心和虚荣,我希望她的灵气濡染我,让我也能荣幸地沾染一些文人的儒雅气质。
我是女人,一样的,明媚的时装和馥郁的化妆品对我有着永远的新鲜的魅惑。但是如果把它们和芬芳四溢的一本书并列让我选择,我不会在前者的广告前流连寸步。不是我不爱时装和化妆品了,而是我太了解自己。在这个铜臭霉绿的物欲世界里,文字是最经济最适合女人的修饰物,决不伪劣。她不仅能将女人的内心滋养得丰润饱满,还能将女人的气质培植得绝世风华。这种美丽脱俗、经久,禁得住岁月风霜肆意的侵袭和摧毁。这样一比较,还有哪个女人不愿作如此智慧的选择?
一直以为,欣赏精美的文字是一种享受,是在收割别人成熟的庄稼,不用扶犁播种,不用汗滴禾下土,便能收获谷粒满仓,因而对作者怀有真挚的感恩。但要自己写字并呈现给读者,那一定是需要些勇气的。所谓言为心声,又谓文如其人,字里行间会自然而然立体起你的容颜、你的底蕴、你的人品和修养,甚至还可能有你的小隐私。总之,你的灵魂将一览无余呈现在读者面前。如果你的文字摇曳多姿,隽永深沉,任文字如瀚海,读者也会一眼便攫住你,忍不住流连又回眸凝望。这样的文字,作者是男人一定玉树临风,操行高尚;是女人一定风情万种,收放得体。假如你的文字仍待商榷,温柔提醒,最好不要那么性急出现在读者的视线里。如果你太过迫切,很抱歉,过目即停,只限美文!只一次你便会消耗掉读者最苛刻的耐心,他会义无反顾地将你打入黑名单。要想重新横空出世,太难!
文字还是奇特的,魔幻的,不同的文字不同的碰撞会带给你不同的人文风景。文字可以裁剪出裙裾飘逸的霓虹云裳,也能够调配出繁华碧草的离离草原;可以勾勒出逶迤连绵的巍峨青山,也能够呈现出千帆竞过的万里长河。总之,这世界上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人、事、物,只要你想,她都可以经由风格迥异的文字组合慷慨、恣意地奉献在你的眼前、你的心里。
有时候,思维忽然和某件事物相撞,文字会像泉眼里喷溅的水珠,轻盈弹跳着想落到键盘上激情舞蹈;又宛若八月里一朵憋红了脸的夏荷,约定好了要在某一个瞬间完美绽放。这时思维是跳跃的、奔腾的,敲击键盘的速度远跟不上。一路或铿锵或柔媚地行将下去,行云流水,水到渠成。此时的心灵鸟语花香,绿柳成行。但是文字毕竟是精神范畴的东西,无论怎样超然物外,仍旧逃脱不了个人精神的束缚。会在写字过程当中,禁不住想起一些远行的人,和一些很经意的事。想用文字去追回那些人和事,刷新因风雨侵蚀淡漠的留痕。当那些人和事在文字里复活并渐行渐近时,才发觉字未成句,泪已千行。每个字都是我潸然的泪滴,摔下去碎成一地残珠,扎在心上,疼!这个时候,写字对于我是一种精神上的磨砺。
内心时常惶恐不安。和文字结缘那么久,我至今没把她读透。偶尔写出的文字依旧如同初夏的果实,青涩得让人难以咀嚼下咽。每次落上最后一个句号后,总像初次粉墨登场的小配角,前后台的一步之隔,却如万丈鸿沟惊恐得跨不出去。坚决地把她们扔到回收站雪藏。等到一个晴好日子,把她们还原到太阳下,承接天地的灵气。待傍晚收拾回书房,再翻来覆去字斟句酌。那些字真是受尽了我百般的抚爱和折磨。待一鼓再鼓勇气铺陈在读者面前,我表面气定神闲,内心其实早已紧张得大汗淋漓。
感谢读者博大的宽容和忍耐,使我有信心在文字的阳光地带上快乐地耕耘。我将捧着一颗感恩、谦恭的心奉献给读者更多更美的文字,延续与文字生生不息的情缘。
昨夜又有清梦。梦里,我仍是仓颉家研墨的小门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