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酒
前几天,我在江山文学网读了一篇纪念母亲的文章,触动了我对母亲忆念的思绪,并且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使我想起了已经去世十九年的母亲……
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季,我瞒着父母报名应征,并且顺利通过体检,毫无悬念地成为武汉军区某部的一名解放军战士。
我当时之所以报名参军,并非是我思想觉悟有多么高,而是为了逃避常年劳作之苦。
那一年,由于母亲挂牵着头一年当兵去了部队的四哥,整天地哭闹,哭得精神失常,家中的大凡小事,全都落到我一个人的肩上。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是又要顾着农活,又要做饭、喂猪、洗衣,还要伺候脾气暴燥的父亲,关照着因为精神失常而到处疯跑的母亲。
母亲虽然疯了,对儿子的爱,却一点儿也没有缩减,嘴里常念叨的,就是她那两个当兵的儿子,心里惦记的是两个儿子爱喝的玉米黄酒。
1985年腊月,营部特批了我半个月的假,让我回家探亲。动身之前,特意给父亲拍了一封加急电报,将回家的日期告诉了父亲。
父亲接到电报后,步行了五十多华里,沿着土兰公路去接我。
那时候车少,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我因为头天晚上在兰河战友王德富的岳父家喝醉了酒,第二天起得晚,没能赶上车,只好肩驮着两个行李包,沿着公路往回走。
那天早晨七点多一点儿,父亲就在兰河公路上接到了我。我估计父亲是起了个大早,可能还没有吃饭,就想找个地方给父亲弄点吃的。
兰河是一条长达三十公里的川道,十几里路都遇不上几户人家。在花屋村的一个小商店里,我问到店里有散酒可卖,就问父亲想不想喝?父亲说:“先来两碗吧!”我让店主给拿了两袋果子,散酒尽着父亲喝,喝完再结帐。
父亲就着那两袋果子,干了三大碗散白酒,那是红薯干酿的大曲酒,估计有五十多度,六角三分钱一斤。
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家中,见母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连喊了三声:“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尽管我喊得热泪盈眶,母亲却不理不睬。父亲把我叫出门外:“你娘可能认不出你是谁了,但是我常听她念叨‘儿子爱喝黄酒’,床底下泥封了三瓦罐黄酒,一直没有动过。你试着问一下你娘,有没有黄酒,兴许她能记起你来。”
按照父亲的提点,我回到母亲的床前,摇着母亲的胳膊,轻声喊着:“娘,屋里有黄酒吗?我想喝黄酒!”母亲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哆嗦着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说:“是我五儿回来了吗?是我五儿想喝黄酒吗?”
“娘,是我回来了,娘,是您五儿回来了!娘,五儿想喝黄酒。”
“噢,真是我五儿回来了!我儿等会儿,娘这就去给我儿烧黄酒。”
母亲从床下挪出一个泥封的瓦罐,用巴掌拍碎瓦罐口上的泥巴,一股浓浓的酒香,在茅草屋中弥漫开来!
母亲小心地把瓦罐掇到灶台上,往锅中添了两瓢清水,就到灶前去烧火。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酒香再次弥漫……
母亲把黄酒烧好后,盛在碗中,端上小柴桌:“五儿呀,先陪你爸喝着黄酒,娘这就去做饭,晚上咱们好好地吃顿团圆饭!”我把母亲拉到柴桌前坐下:“娘,您先坐下,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做饭,今儿晚上,我要让爸和娘尝尝小儿子的厨艺。”
从那天晚上开始,母亲渐次清醒,整天唠唠叨叨地诉说着娘对儿子的思念……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临行的头天晚上,娘又给我们父子烧了一顿荷包蛋黄酒,娘特意给我盛了六个荷包蛋,全家人乐乐呵呵地坐地坐在一起,喝得头上冒汗,浑身发热。
1996年农历10月,我母亲从陕西柞水姐姐家回来,因为脚脖子受了伤,病倒在湖北口乡大新川村,是一位姓明的大叔把歪倒在路边的母亲背到他们家,并且让他那在湖北口工商所工作的大女儿往店子镇政府打电话找我。我当时正在三十里外的牌楼村参加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政府一位领导给会战指挥部运送给养时,转达了来自湖北口工商所的电话。我听到母亲病倒在外地的消息后,立马向指挥部请了假,一个人去湖北口去接母亲。那时,从湖北口到大新川虽然有一条砂土路,却很少有车去大新川。我只好沿着从虎坪经后峡再到大新川的小路,直插大新川。
我在大新川问到了明大叔的家,并在向导的帮助下,直接找到了明大叔的家,我母亲那时已能下地走动了,脚上已消了肿,正在明大叔的场院里晒着暧阳。我把给明大叔买的礼品递给大叔,直扑到母亲的面前,哭着对母亲说:“娘,儿子来晚了,让您受苦了。”
在明大叔家吃罢午饭后,我便向明大叔辞行,明大叔非要挽留我们在他家再住上一晚,让我们第二天再回去,而我却坚持要走。当我背着母亲才走了没多远,明大叔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到我跟后,只对我说了一句:“你们娘俩慢走,我去前面给你们找一辆三轮车,送你们一程。”不一会儿,我背着母亲,顺着那条一到三米宽的砂土路,来到那位姓黄的三轮车师傅家,三轮车师傅的弟弟黄群立正好认识,他们兄弟俩便百般挽留,让我们在他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送我们到泗峡口搭班。黄群立怕我还要坚持走,就私下跟我说:“今天是我娘过生日,我哥可能走不开,你在我们家住一晚,明天让我哥送你们娘俩一程。”
那天是黄大婶六十五岁大寿,我没好再坚持,便按照农村习俗,给黄大婶送上一份微薄的“寿礼”,就在黄大婶家住下了。第二天吃罢早饭,黄群立兄弟俩特意在三轮车上铺上一层干爽的稻草,小心地扶我娘坐上去,小心地驾驶着三轮车,爬上乌龟石垭,穿过荒无人烟的后峡,一直把我们娘俩送到了泗峡口客运车站,我掏了一百元钱付车费,黄师傅却死活不要,开着车跑了。
我把母亲接回家后,准备送到医院治疗她的脚伤,母亲却说脚伤已经好了,没事儿了。我问母亲想吃一点什么,母亲说她想喝酒。我连忙去邻居家给母亲买了两年度数高、口感好的甘蔗酒,亲自递到母亲手,同时给她的,还有一纸箱麻花、糕点等零食,委托大哥、大嫂帮我照看着母亲,然后就去上班了。
十二天后的十月二十五日,本村的一位年轻人到牌楼大会战工地找到我,说我母亲昨晚去世了,家里等着我回去安排后事。我立马跟着报信的人回到家中,大哥含着眼泪跟我说:“那么爱喝酒的娘,你给她买的这两斤酒,她只喝了这么一点点儿,说是要等着她的五儿回家陪着娘喝。娘还说让我把这一罐玉米黄酒交给你,说她五儿最爱一口黄酒了。”
听了大哥的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禁不住放声嚎啕起来:“娘——娘——”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忘掉了很多事情,唯一忘不掉的是那最后一罐封存着母爱的玉米黄酒。那酒,喝在嘴里,甜在喉中,温暖在心头……
妈妈的爱是伟大而又神奇的,尽管她已经离开十九年了,依然清晰明了,今生难忘,永远永远。。。
原来您曾是位军人,清吟可有严重的军人情结哦,向最可爱的人致敬!喜欢您感人至深的文字,向您学习!
还有,我一直喜欢春雨阳光老师的评语,我的好多文字都是他编辑的。很巧,这篇也是他编辑的,更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