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锈 车(微小说)
老何做了十年厂长,坐了十年轿车。虽说轿车是公家的,但工作需要嘛,一个三四千人的大厂厂长没个车怎么行?他十年前将自行车打进储藏室时,只以为从此与它拜拜了,谁知彼此缘份未尽,他被免职了,今天还得将它请出来。虽说待遇不变,也能用小车,但究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自己的破自行车方便。
自行车刚从带着刺鼻霉味的杂物储藏室中拖出,生满黄锈的钢丝便“咔咔”断了几根。老何将车身抖了抖,随着一阵吱吱嘎嘎声,地上便落下了一层黄土般的锈灰。他摇了摇头,便抓起一团湿布擦起车来。
虽才入夏半个多月,但天气却很热,没擦一会儿,老何已经大汗淋淋,背心湿透了一大片。他是个胖子,肚大腿细,两条细如麻杆的腿颤巍巍地撑着庞大浑圆的肚子,常常使人为之捏一把汗。他好多年没干过粗活了。以前当官时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什么粗活都有老伴、儿子承包着,自从免了职,老伴、儿子也有些冷冰冰了,连擦自行车这样的粗活都不来帮老头子一把,他心里不由生起一股凄凉之感。
“这不是何厂长吗?怎么擦起自行车了?”
说话的人是谁老何不看也知道,以前自己一有点头痛脑热,他总是提着水果点心来看自己,后来就被提拔成了科长。他听出此话弦外有音,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埋着头继续擦车。
“人一走茶就凉啊!”他不禁重重地叹一口气。
车擦到一半,他点上一只烟打算喘口气歇一会儿,忽然厂办主任骑车急匆匆地找来了,通知他明天局里召见,并神秘地告诉他:要调你任另一个厂的副厂长!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又全明白了……
于是,他丢下擦了一半的车子,叫儿子重新把它塞回储藏窒。拜拜!他在心里对那辆可怜的车子喊道,再次永远的拜拜!他笑了,觉得命运还算厚道。
上任那天,这个厂来了一部雪亮的“上海”。以后,一切又如从前,天天有汽车接送。老何志得意满,在家又成了重点保护对像。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身体非常健康。
一月后的某天,老何忽然没精打彩地从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下来。一回到家便沉沉地将身体横撂在三人沙发上,半天没有吭声。老伴以为他累了,问他忙了些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又以为他病了就去摸他的前额,他厌烦地挡开了老伴的手,没好气地对她说快去叫儿子进储藏室把自行车拖出来他要骑。何夫人就瞪大眼睛惊奇地问:“怎么,又给罢官了?”
“你胡说啥!”老何懊恼地说道,“坐了这一个月车,除了有几天公事是免费的,剩下的全要自掏腰包。财务科昨天把帐单送来,才知道这个月光是车费就要扣掉我二百五十多块!”
“啊!”何夫人的脸立即变成了一条又紫又长的茄子。
老何沮丧地摇了摇头.“这是厂党委制定的规矩,人家已经实行一年多了……”
不一会儿,儿子就把自行车拖了出来。老何看着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心想这么厚的锈层要想擦干净还真得好好下点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