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征文】蒸鸡蛋(散文)
儿时在乡下,一日三餐简简单单,早晚喝稀饭,中午做饭时在饭锅里蒸一窑锅鸡蛋羹,再从田埂上捎带回一把蔬菜回家炒熟,配点腌小菜,吃起饭来香喷喷的。
蒸鸡蛋虽然简单,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我们郢子就有两家难以吃上,一是我家邻居,从城里下放来的,因不善于侍候农田,也不养鸡,中午就没有蒸鸡蛋吃了。我常见他家煮饭时,用蒜瓣加盐蒸一窑锅盐水,就当是蒸鸡蛋了。另一家是我们郢子西头的苏老太,年近八旬,有两个父母早逝的外甥,大外甥从小跟着她生活,聪明好学,虽然是孤儿寡母,苏老太一直坚持让他读书。二外甥留在自家生产队,务农之余,四处要饭,将省下来的粮食送给外婆和哥哥,支持哥哥考大学。苏老太带着大外甥生活,生产队为了照顾她,给她一点不上缴的自留地,她和大外甥种点菜和粮食,靠着二外甥送点粮食来,也养了几只鸡,但鸡蛋要攒下来留着卖钱给大外甥做学费。苏老太平日一个人在家,中午舍不得蒸鸡蛋,只有等大外甥回家,才将一个鸡蛋分两半,每天中午蒸半个鸡蛋。
我童年的记忆中,蒸鸡蛋也是不够吃的,好在我是家中的老小,受到特别照顾,每天蒸鸡蛋的窑锅,等大家分完了,就归我专享。比我大二岁的堂哥胜,是大爷爷那一房的。大爷爷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堂三叔、堂四叔和堂小叔。堂四叔住郢子西头第二家,堂三叔和堂小叔住郢子东头。东头和西头一字儿排开,中间隔着一个当家塘,有一个坝子相连,我家住西头最后一家,紧临坝子,基本居郢子中间。堂哥胜和弟弟妹妹们都是七十年代出生,一个比一个小,到八十年代,个个都是吃饭长身子的年龄,加上他们父母,这一家六口人,蒸两个鸡蛋羹怎么也不够吃。
堂哥胜天资聪明,有一次,水塘里爬上来一只脸盆大的王八,吓得同龄的孩子们发出一片尖叫声,堂哥胜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衣服将王八包起来,拔腿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吓唬小伙伴说:“咬死我了咬死我了!”其实王八根本就没咬到他!等他端出来香喷喷的王八肉时,小伙伴们才知道那家伙是一顿美味呢,一个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八肉不可能天天有,可这蒸鸡蛋是农家主打菜,要想吃得好,还得钻研这蒸鸡蛋,很快,堂哥胜悟出了门道:天天中午到他三叔家吃蒸鸡蛋!
堂三叔没娶老婆,没有儿女,一个人生活,中午蒸二个鸡蛋份量足。他知道每天中午吃饭时,大侄子都来蹭鸡蛋,时间久了,不管大侄子来或不来,都将窑锅里的蒸鸡蛋划成两半,一半留给大侄子,一半自己吃。于是我家门前每天中午吃饭时就有一道风景:堂哥胜端着饭碗,边吃边跑到东头的堂三叔家,回来时,碗头上满满地堆着蒸鸡蛋。这风景令我们好不羡慕。
堂哥胜后来考上大学,当上了大学的教授,每次回来,年老没有依靠的堂三叔就远远地接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堂哥胜见到堂三叔,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钞票,交给堂三叔做生活费。
相比堂三叔,苏家老太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外甥考上大学后,还没毕业,她就去世了。但哥哥考上大学,弟弟还是沾上了光。多年以后,当上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哥哥,将他要饭的弟弟一家全接到了北京,从此告别了贫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