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征文】寻访神奇的救命古榕(散文)
在我记忆深处,矗立着一棵古朴参天、绿叶婆娑的大树,那就是位于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乐平镇三江村的、被称为“救命古榕”的大叶榕树。
但听朋友说,几年前,因几个顽童上树掏鸟窝不小心引起了火灾,救命古榕被烧死了。之后,我脑海里总是浮现那棵古榕的形象,挥之不去。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一棵有着四百年历史、在抗战时期曾经救过十几位乡人性命的古榕,就这样灰飞烟灭。无论是真是假,我一定要去实地看看,探个究竟。
于是,在2015年1月下旬的一个下午,我和文友专门去了一趟三江。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虽然天气有点冷,但我心里却热血沸腾,因为古榕于我是有缘的。文友开着车,我坐在车上,心绪飘飞,与古榕有关的记忆,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大叶榕在南方乡村是很常见的树。村口、路旁、河边,随处可见。它不择环境,粗生粗长,且生长迅速,枝叶繁茂,树冠巨大。
第一次见到救命古榕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那是一个夏天的上午,我就读的小学到三江村进行忆苦思甜。学校距离三江村有十里路,我们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那里。忆苦思甜的主要内容就是听村里老人介绍抗战时期的情况。我们是站在古榕树下不远处听介绍的,只见古榕高大挺拔,古朴参天。那时年纪尚小,很多内容都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老人说,当时日本鬼子在三江村一带实行“三光”政策,杀死、烧死了很多人,他的亲人就是被日本人杀死的,说到悲痛处,他泣不成声。因为在广州话里,“三江”与“三光”读音相近,所以我记住了:三江曾被日本鬼子“三光”过。
第二次见到古榕是十年后。巧的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就被调到三江。工作单位离古榕不远,我有朋友住在三江姓梁村,去探朋友时就会见到古榕。古榕有四百多年历史了,高三十多米,基部周围二十多米,需二十多个学生手拉手才能合抱;她身躯斑驳,皮若裂岩,底部有些地方树皮已经剥落,像个历尽沧桑的百岁老人。她的主干呈巨大的圆柱型,中间已空心成洞,像一口竖起的水井;但树干爬满了绿色藤蔓,周围长出些许新枝叶,老树发新枝,青春焕发,绿意盎然。她一直以浓密的绿叶,荫庇着乡人。平时,村中的少年喜欢爬上树洞里玩耍。
“救命古榕”的得名有一段故事。三江地处南海、三水的交界,水、陆两路都很便利。抗战时期,这一带活跃着一支隶属于珠江纵队的抗日游击队,因为大多数游击队员都很年轻,所以当地人昵称他们为“鬼仔队”。他们派传单,镇土豪,杀日寇,神出鬼没,英勇无比,抗日活动搞得有声有色。老百姓对他们敬佩有加,而日本鬼子对他们却恨之入骨,时刻准备进行报复。
1940年10月初,日军从南海县官窑扫荡到三江,捉了村民十多人,日军士兵先把妇女轮奸,再把她们和男人关在屋内纵火焚烧,十几人活活被烧死。事后,日军还将三江乡划为无人地带,重兵把守,禁止人们接近。
1941年9月27日凌晨,日军以一个团的兵力,封锁了三江圩和附近的村落,大肆烧杀抢掠,捉了村民17人,押至三江村大巷的大井边,用机关枪射杀后,再用禾草盖在尸体上焚烧;又用刺刀杀死村民2人,将其一之无头尸体,用绳倒挂于三江圩大庙门前的石柱上……全村被杀死、烧死共156人。日本鬼子疯狂地残杀村民,那灭绝人性的暴行,令人发指。
当时,有19个村民为了躲避日本鬼子,跑到村后,见周围无处可藏,想起平日少年们玩捉迷藏时躲藏的树洞,于是便爬上这树洞,因而躲过了日寇的追捕,幸免于难。后来这树就被称为“救命树”。自此,救命古榕成了村民心目中的神树,风水树,村民对她顶礼膜拜。尽管古榕饱经沧桑,但仍年年绽放新绿,一如既往地为乡人遮风挡雨。
得知救命古榕的历史后,每次经过古榕树下,我都很虔诚,像对待长者一样对待她。记得那年参加高考,我曾在树下默默祈祷,希望神树保佑我能考上大学,圆我的大学梦。结果,那年秋天我真的踏入了大学之门。虽然,考上大学主要是靠自己的努力,但我相信,其中也有古榕神灵护佑的功劳,因此,对古榕我心存感激。之后我离开三江,一晃就是二十几年。尽管没有专程去过三江,但我时常会想起那棵古榕。
车到三江了,我从回忆中醒来。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三江,我心潮澎拜。三江变化很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以前拐进三江中学(现在的三江小学)靠近公路边的是一片田地,现在建起了很多楼房,鳞次栉比;当年低矮的小树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形成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以前低矮的旧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簇新漂亮的楼房;以前崎岖不平的烂泥路,如今全是干净整洁的水泥路。
我们在三江小学旁边泊了车,沿着水泥路匆匆往三江姓梁村方向走去。一路上,我心里忐忑不安。我很希望能见到那棵熟悉的古榕——她像个慈祥的老者,展开婆娑的绿叶,对阔别多年的我点头致意;却又担心救命古榕真的被烧死了,只留下一个面目全非的枯树桩,黑脸朝天,让我伤心,让我绝望。那将叫我情何以堪?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们走走问问,问了几人,终于找到了“救命古榕”所在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把我们领到靠路边不远、一幢楼房后的某处空地,指着上面一大一小的两棵榕说就是这里,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
我仔细看了看,只见大的榕树有四五层楼高,主干粗壮,伞状的树冠,枝繁叶茂;小的榕树大约有两层楼高,树干不算粗,树叶没有大的那棵密,但也青青绿绿,在万物凋零的深冬中显示出勃勃的生机。青绿的叶子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七色的光芒,像翡翠一样美丽。
怎会有两棵大小不一的榕树?古榕在哪里?带着疑问,我们采访了住在附近的89岁的范和婆婆。
她告诉我们,这两棵树叫大叶榕,当地人叫菜干树。大叶榕春天发芽时,嫩叶是浅紫色的,卷起来像只小香蕉,是可以吃的。上个世纪三年困难时期,不少村民用老榕树的叶子来充饥。七十多年前,日本鬼子扫荡三江,老榕树曾救过19个村民的性命。可惜在2008年,因村里的几个顽童在树上玩火,不小心把树烧成了枯枝。古榕树死了,村民把枯枝砍了当柴烧。之后,村民为了纪念她,就在旁边种了一棵榕树,就是现在看到的大的那棵。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被烧死的古榕竟然抽出新枝来,就是小的那棵。救命古榕枯木逢春、绝处逢生,令村民们惊喜不已,他们更加相信这是棵神树,风水树。
“那、那、那就是说,救命古榕没有死?”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急切地问。
“是的,又活过来了。”范和婆婆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救命古榕还活着!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前我不相信她会死,也许是冥冥之中,我和古榕有着莫名的感应,彼此“心灵”相通吧。
听完范阿婆的介绍,我浮想联翩。我想象着当年19位村民躲在树洞里担惊受怕、噤若寒蝉的情形;想象着他们悄悄地从树上爬下来时小心翼翼的情形;想象着他们确信自己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时喜极而泣的情形……
救命古榕,她见证了日本侵略者的残暴,见证了三江人民所受的痛苦,她忍辱负重,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挺起百孔千疮的身躯,默默地保护着三江乡民;救命古榕,她被顽童不小心烧成了枯枝,默默承受痛苦的蜕变,在春雨阳光的沐浴下,又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这是多么神奇的榕树!这是多么令人赞叹的榕树!
站在榕树下,我惊喜万分。惊喜的是她没有死,她凤凰涅槃后,以全新的形象挺立在人们面前。
站在榕树下,我钦佩有加。钦佩的是她善良、宽容、隐忍、热爱生命。尽管历经腥风血雨,却压不垮,烧不死,铮铮铁骨,大气凛然。从她身上,我看到了苦难深重的中华儿女那刚强正直、不屈不挠的影子。
站在榕树下,我欣慰不已。欣慰的是,救过19条人命的那棵古榕虽然不见了,但她长出了新树。有她在,我们就可以让后人知道她不平常的故事;有她在,我们就可以提醒子孙后代,铭记历史,勿忘国耻。
站在榕树下,我有丝丝担忧。担忧的是这榕树现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谁能担保以后没有人再烧毁她?但愿我这是杞人忧天吧。
要离开三江了,我有点依依不舍。挥手作别榕树前,我用手机给榕树拍了几张照片,我要把榕树的倩影拍下来,不仅保存在手机里,更镶嵌在我心灵的底片上。
呵呵,我说得跑题了,见谅。
祝贺姐姐的文章被评为绝品。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