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那些年,老师给我们读过的诗(散文·时光征文)
每段回忆,都像是展开的故事,画面流畅得像精心准备好的剧本,独一无二。是谁,敞开了她温暖的怀抱,带着你远航?是谁,引领你走进文字的海洋?是谁,敲开了你心中的窗,让阳光入驻你冰冷的心上?还记得吗,我敬爱的老师,是您牵着我的小手,让我倍感温暖;是您拨开我心中的迷雾,让我看见不远处的阳光。
——题记
四季轮回,岁月如梭,转眼,清秋里又迎来了一个教师节,提醒我的,竟是早上睁开眼看到手机屏上的图案。图案下方是土黄色小凳子小桌子,上面是墨绿色黑板,还有一个笑脸简笔画人物,右上角书写着“教师节快乐”。oppo手机的自变屏保突然让我思绪万千,细水流年,又是一个秋,又是一个教师节!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泡在了药罐里,很少下楼,浑然不知时间的脚步匆匆,早已迈进了秋天。一个自变屏保,让我顿时陷入了沉思中,我所遇见过的那些老师们,和他们与我的相处时光,在我脑海里镌刻的记忆,纷至沓来。
记得还是七八年的秋季,我七岁,准确地说,那是虚岁,我还没过六岁的生日。在我刚迈入教室的那一刻,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是老师,还是阿姨?她是我们村有成的媳妇,今天她怎么站在了讲台上?平日碰见她的时候,一直喊杨姨的!
我左手提着小板凳,傻傻地站在那里仿佛入定了一般。身后的妹妹紧紧地牵着我的衣角,怯怯的眼神,四处打量着。我们姐妹俩引得教室里早到的孩子们大笑了起来,他们还伸出手指,对我俩指指点点。大约他们是笑我手里提着小板凳,后面还领着个“拖油瓶”,哪有来上学还带着妹妹的!当时囧的我感觉脖子处的血管一直在“嗵嗵嗵”地跳,脸涨得难受,恨不得眼前有条地缝,钻进去。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妈妈病了,不能来送我上幼儿园,妹妹也没人看。我认识到学校的路,就自作主张地把妹妹也带来了。
“孩子们,别笑了,不就是来了个小小学生吗?”杨老师先是止住他们的哄笑,然后走下来,牵着我的手问,“艾丫,你妈妈又病了?”
“嗯,她发烧了。”我不知所措地说着。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要不脸上怎么感觉热辣辣的。
“嗯,没事,你就先带着妹妹坐到谢红艳后面吧。”杨姨边说边返回了讲台上。
我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牵着妹妹,坐在了后边,把妹妹抱在我的怀里。
杨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了讲话,我只听到她说幼儿园的老师嫁人了,从今年起,她接任幼儿园老师,会一直陪伴着我们。她说,我们可以喊她杨老师,如果觉得不习惯,就先喊杨姨也行。她讲了不少,我却没记住多少,一直紧紧地抱着妹妹,以至于妹妹极力想挣脱我的怀抱。我一发觉妹妹动弹,就使劲抱住她,小声告诉她别动。我怕妹妹不听话,怕她乱跑,怕同学们耻笑我,又怕老师不让我上学,让我回家带孩子去。
想象中,我以为老师肯定都是严肃的面孔,凌厉的语气。杨老师却和我想象里的一点都不一样,和她平时的样子差不多。她脸上永远挂着笑,至少在我们面前是笑意盈盈。她从来没有嫌弃我带着妹妹,还让我下午再带来一个小板凳。那样,我就不用一直抱着妹妹了。看着妹妹跨着小板凳,和我们围成一圈,边咯噔咯噔地转着,边奶声奶气读着“小板凳,咯噔噔,骑上马儿上北京……”的儿歌,我欢喜,我开心,觉得杨老师是世上最好的老师。
杨老师教完了幼儿园,继续带着我们,做了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一直教我们到小学毕业。
杨老师经常给我们朗诵诗歌,有的诗歌还要求我们背会。杨老师虽然是代教,可她对教学的严谨态度一点不亚于正式老师。杨老师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不经意间常常冒出一段诗文。由于在家的时候,爷爷就曾教会我不少古诗,所以常常是老师刚布置了背诵的课堂作业,我就举手,要给老师背诵,杨老师因此格外地喜欢我。不过她比爷爷还要强,爷爷教我的全是古诗词,杨老师还会好多长短不一的句子,读起来朗朗上口。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现代诗歌。在我的记忆里,杨老师特别喜欢那首《相信未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那个时候,杨老师告诉我说作者名字叫食指,我还傻乎乎地乐出了声,笑着问:“杨老师,还有叫那名字的?食指,那不就是二拇哥嘛!”
“傻孩子,这是笔名。”杨老师笑了一下。
那时候我真的搞不懂那首诗的意思,只是觉得老师大清早站在南场上,面朝着太阳深情地诵读着那些句子,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然后脸上就挂上了泪花。我克制着自己不出声,可还是被杨老师发现了。她发现我偷偷摸摸地看着她,就会很快地擦去泪珠,笑着和我说说话。于是,我借来老师的手抄本,努力去背会,极力想讨老师开心。我以为,我把老师喜欢的诗歌都背会,老师就会开心了。因为喜欢老师,所以我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以为那应该是我对老师最大的报答。
后来,我以全公社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初中。在这里,我遇见了我的第二任班主任——霍老师,他是一个师范刚刚毕业一年的年轻男老师。也许,语文老师都偏爱诗歌,我们霍老师也喜欢诗歌,不过他喜欢浪漫情调的诗歌。记得,一堂体育课,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霍老师把那节课“霸占了”,上了他的语文课。
他拿着一本诗歌集,书名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再别康桥”四个大字,字体很大,超出了他平时字体的两倍还多。他把整首诗抄在黑板上,说是给我们开诗歌鉴赏会。霍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带着我们诵读,从老师口里,我们知道了“再别康桥”是现代诗人徐志摩的作品,是新月派诗歌的代表作品。老师给我们讲解,讲诗人写诗的背景,讲诗人写诗的手法。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写诗的机会。好多人认为诗歌是与生活毫不沾边的东西,读诗也仅限于课本上的那几篇,写作文是以记叙文为主,熟读诗歌乃至背诵,于学习成绩没多大关系。当时并不知道,老师怎么突然带领大家学起了课外的诗歌。
霍老师给再别康桥写的中心思想我一直还记得。讲台上,老师回转身,把诗文“嚓嚓嚓”地擦掉。在黑板上写下这么一段字:再别康桥,全诗以离别康桥时感情起伏为线索,抒发了对康桥依依惜别的深情。语言轻盈柔和,形式精巧圆熟。诗人用虚实相间的手法,描绘了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构成了一处处美妙的意境,细致入微地将诗人对康桥的爱恋,对往昔生活的憧憬,对眼前无可奈何的离愁,表现得真挚、浓郁、隽永,是徐志摩诗作中的绝唱。
多年以后,我们中好多同学还记得老师写的那段话,感叹我们失恋了的霍老师浪漫情怀不减,感谢我们的霍老师,在深刻领会诗歌内容的基础上用声音的魅力把文学形象生动地塑造了出来,更感谢我们的霍老师,把枯燥的作文课变得生动有趣。
我们年轻的霍老师,教了我们三年语文。我们毕业的那年,他结婚了。然后我升入了高中,接触到了这一生中对我影响巨大的语文老师——王树森老师。
王老师教我们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他瘦削的身体,脸色暗黄,额上镌刻着细微的皱纹。王老师的眉毛很长,眉脚处三五根眉毛耷拉在眼角,让他不算太大的眼睛增添了些许深邃,他只留着上胡子,下巴处的胡须每天刮得只剩下青色的胡茬。王老师讲的课很有特色,他喜欢把课文拆解开来,让我们模拟文中的角色,有声有色地表演。王老师说:默读是赏,范读也是赏,理解一段文字,就是要把自己置身于期间。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到现在每看一本书,每看一个故事,仿佛自己就是那主人公,跟着哭跟着笑,只是旁人眼里,我有点“疯”吧!
也许因为年纪的缘故,王老师酷爱古诗文。保不准在讲课的时候,会冒出来一句,且和他讲述的内容很贴切,一点没离题。学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篇课文的时候,他甚至给我们讲述他在上学时的故事:八个人挤在一盘九尺宽的炕上,冬天没有炉子,只有一个过炕的小灶台。没有炭块,灶坑里添的是夏天他们自己脱的煤糕。夏天选个晴朗日子,把煤面与红土按一比一的比例和成稍硬的泥,用模子脱出来,俗称煤糕。干透了,用的时候敲成小块,热量可想而知。他们的被窝里冷得没有一丝丝热气。每晚,他们脱了棉衣,跳出院子里,待一会儿,赶紧跑回来钻进被窝,直吸凉气,口里嘟哝:“哎呀,‘嘶、嘶’,还是被窝里暖和。”
王老师编了顺口溜“一人一块砖,翻身要喊一二三”,借以自嘲他们住宿的拥挤。他一说出来,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有同学问:“王老师,有那么挤么?”
“差不多,你们算算,八个人九尺宽,还没刨去挤在一起的被子的厚度呢!”一个故事,一个心酸的经历,让我们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段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高二的时候,我因为家庭的缘故,一度迷茫,两次产生了退学的念头,并付诸行动。我收拾好书包,趁办公室只剩王老师一个人的时候,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我局促地不敢抬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我的意思。王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让我先回教室,什么也不要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不要让同学们知道我不想上学了。
上课铃响了的时候,王老师走了进来。这节课本来是英语,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调课了。老师走向黑板,“唰唰唰”地写下了几段诗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王老师没写题目,其他同学们都愣在了那里,老师这是要干什么?熟悉的诗句,熟悉的味道,我怔在那里,低下头,泪水不由得打湿了眼眶。我知道,这是那篇《相信未来》的诗篇。只有我自己明白,老师这首诗歌是为我誊写的。
王老师先读了一遍,又让大家跟着他读了一遍,然后问大家:“同学们,你们觉得这首诗,应该用个什么题目呀?”
我埋着头,听着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泪水滴在了地上,看着它滚在了泥土里,看不见踪迹。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我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同桌捅了捅我的胳膊:“嘿,老师喊你呢,没听见?”这时,他才发现我哭了,一下子不知所措地搓起了手指,“对不起,弄疼你了?”
“不是。”我拿袖子抹了下眼泪,站了起来。
“艾子,你觉得这首诗用个什么题目?”王老师看着我,问了句。
“老师,题目用相信未来最合适,这是食指的《相信未来》。”我幽幽的回答彻底把同学们惊呆了,食指是谁?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老师看着我的脸,笑了笑,说:“呵,我只是知道你作文写得不错,没想到你的课外阅读面也挺广的。好,你先坐下。”
接着,王老师从诗歌赋予我们的诗意,带给我们的启迪,又讲到了人生。他说,人生,本来就是跌跌撞撞的,连带着欢乐与悲伤,轧过年轮一圈又一圈。苦,并不可怕,怕的是被疾苦绊住前进的脚步。人生,要学会苦中作乐,无论顺其自然或者迫于无奈,都是自己带给自己的,哪怕一个犹豫带来的转折。我们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生存环境,生存方式,唯有家庭父母是单向的,不可以选择。一堂课,我想大多数同学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必须克服困难,继续前进。后来,我断断续续地读完了高中,没考上大学。王老师也曾给我捎过信儿,让我再复读一年,我婉言拒绝了。我不是不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句话,也不是不相信老师,只是现实里的责任,我必须扛起来。
也许,我今生再不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但是人生的路上,我可能还会遇见无数的老师,哪怕他只是教会我一个生僻字,哪怕他教给我的只是一句话。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师,不仅仅是传道、授业,他更重要的是解惑,是教会我们不屈地生活,教会我们感恩,教会我们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教师,一个神圣的职业,将永远受到人们的爱戴和尊敬。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语言简练寓意深远的唐诗宋词在我心里贮藏着,语句优美通俗易懂的现代诗,在我口里吟诵着。也许,我的诗歌情结,乃至文字情结,都与我的语文老师有关,就是我的语文老师启蒙的。诗意并不只限于存在于课本里,它也许存在于我们点点滴滴的生活里。或柔婉、或深情、或豪迈的读书声依然会响彻在我日后的生活里,语言令人口角余香,韵律让人吟咏流连。在每个特定的季节或时间,都会有符合心境的诗歌出现,从春花雪月,到聚散离别,它将永远伴随我的生活节奏。甚至我可以告慰我已故的恩师:我很好,还坚强的活着,我离“诗意的栖居”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