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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天津大婶


作者:柳溪小樵 童生,726.8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84发表时间:2015-09-13 08:33:29


   “天津大婶”这个标题二十多年前,我就写在纸上,想写一篇散文。后来有了电脑,我就存在电脑里,但一直没有写。
   不是我没什么东西可写的,而是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回忆、值得写。但不知道从哪儿写起,又不知道都写什么?可以说,我和“天津大婶”颇有源渊。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是我的亲婶子呢!
   大婶叫王子莲,我们认识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每每想起和天津大婶在一起的时光,就象电视剧的回放一样,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仿佛就在昨天。
   记得那是个秋天,我也就十岁多点,听人说村子来了一家下放户,还是女的,就住在原来下放户鲍振林家住过的房子,鲍振林家那时落实政策刚回南方。我们一群孩子出于好奇就去看热闹。听大人说,那是林场女知青,因为什么事被下放到我们村子来了。那就是大婶,我们农村当时的习惯,叫非亲非故的外来已婚妇女都是“大婶”,就象现在的孩子们叫阿姨。
   大婶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留着短发,人显得很干练。张嘴闭嘴都是嘛事、嘛玩艺儿,我们听着觉得很有意思。我们离大窝铺林场很近,那里有国内很多大城市的知青,说话南腔北调,也有天津口音,但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大婶住的地方,是我们村外北面的河滩上孤零零的一座土坯草房,四周都是乱石滚滚,还有一人多高的蒿草,有一趟很古老的柳树林子,从村头斜插到大路边,从房子边上穿过。柳树虽然不是很高,但黑皴皴的树杆都有两三个人才能搂抱过来,甚至有的比那还粗,几乎树心都是空的,只是那些树头部长着些细嫩的树枝迎风招展,婀娜多姿,甚是可爱,白天看着还可以,夜间就象一排披头散发的鬼怪,让人看了发瘆;树洞里住着些不知名的小鸟,晚上时常会发出些怪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西面紧挨着,就是大片的庄稼地,白天绿油油的,看着让人爽心悦目,但夜间黑乎乎的一片,秋风吹过,发出哗哗沙沙的响声,令人恐怖。那是我们村最小、最破旧、最低矮的用土坯垒起的两间草房,是当年盖给下放户鲍振林家的。
   大婶来后,细心的大叔把屋前院子东西南三面挖成深沟,把腕子粗细的树杆一头埋上,夹成杖子围成小院,树杆被大叔锯得整齐而结实,杖子拦腰用树杆横着绑上,别说猪狗鸡啊,院门一关,连人都进不去。我们村的妇女都夸大叔的手巧,羡慕大婶找了个好丈夫。
   那房子原来是生产队为鲍家盖的,但他们家人比较懒,院子就用树枝插拔插拔完事,猪鸡狗都能钻进钻出。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住在那儿,但我没去过几次,去时都是大人去了,我怀着好奇心跟去的,对此没有什么印象,对茅草屋的印象还是大婶来了以后。
   记得大婶住的外屋北墙是一溜两个土仓子,是放生产队秋天分的粮食和糠的。一进门口西面是用土坯盘的灶台,上面安的一口比我们村子每家使的略小些的铁锅,特别是木板做的锅盖很是精制结实,那是大叔的手艺,我们每家使的锅盖都是大人用秫秸梢订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
   一进外屋门口,东墙贴墙放一个紫红色的碗橱,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过碗橱,是用文件柜改进的,从里面散发出怪怪的味道,后来我知道那是酱油和醋的味道,我们农村一般家都不吃酱油和醋,因为买不起,平时都是用黄豆自己酿造的酱做调味品。
   里屋地下摆着的木架上放一对黄色箱子,我们这儿的箱子和柜都是红色的,黄色对我来说,有些新奇。炕上是新铺的炕席,因为炕小席长,炕席边梢贴到墙上去很大一块,上面就放着一对棕色的柳条箱,很是漂亮,四角包着金属,中间镶嵌着金属蝴蝶扣搭,挂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锁。我们农村那时家中都不上锁,就是有锁也是那种又黑又笨的大锁,而且长年难得用一次。
   开始是哥哥弟弟和大婶做伴,大叔在林场的大窝铺分场工作,离家六七十里山路,每月很难回家几次。据说大叔的父辈是天津的大资本家,大叔是知识分子出身。大叔人文质彬彬,从不大声说话,虽然没戴眼镜,但知识相当渊博。那时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和普通工人那样想回家就回家的。我极少见到大叔回家,就是回家也极少听他说话,总是担水、劈柴、收拾园子里的菜,默默地浇水施肥,从没见过他大声说话。
   大叔柴劈相当有技术含量,而且码放得整整齐齐一大垛,够大婶烧上很长时间。我们村的妇女都羡慕大婶命好,找大叔这样好脾气的丈夫真是享福,不挨打不挨骂,到家就干活,还知道心疼媳妇。
   哥哥和弟弟给大婶做伴,弟弟有夜游的毛病,有一次半夜起来跑到外屋的土仓子里,在里边睡边哼哼叽叽的说梦话。大婶惊醒后,点上煤油灯一看弟弟没在炕上,听到土仓里有哼叽声把大婶吓够呛,拿着灯仗着胆把弟弟喊醒。还有一次大婶夜间醒了,看弟弟坐在炕上,两手象拿着东西往两边抻,一抓一抻,一抓一抻,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大婶吓坏了,看看弟弟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大婶就让我和她做伴,那时奶奶舍不得让我去,当时奶奶已经瘫痪在炕上两三年了。虽然奶奶有众多的儿女,几十个孙男孙女,但伺候奶奶就是我个人的专利,谁让我没有母亲疼呢!如果我妈妈活着,说什么也不会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伺候瘫痪在炕上的奶奶,妈妈那么善良,她会亲自伺候奶奶。
   白天晚上,我得给奶奶接屎尿梳头洗脸,还得干家务,做饭推碾子,喂猪鸡,采猪菜,还得采野菜掺在谷面或高梁面或棒子面里人吃,还得上山搂柴禾做饭等。当年农村妇女所干的活,我都得干到了。
   白天累一天,夜间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奶奶有个长长的木棍,那就是专门打我的。一会奶奶把我打醒,她要拉屎,一会她把我打醒,她要尿尿,一夜我得起来好几次。困得自己也来不急尿尿,伺候完奶奶就又倒在炕上睡着了。常常是早晨被奶奶打醒起来做饭时,发现自己尿了炕,被子湿得透透的,满身印满炕席花纹。因为害羞同时又怕挨骂,只得勿勿叠起被子放在被垛上。晚上算遭罪了,又湿又凉的被子,盖在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夏天还好说些,冬天真是又湿又冷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好在实在困极了,一会就睡过去。
   和大婶做伴是我特别想的事,但我怕在大婶家尿炕,特别是大婶还给我铺了褥子,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睡过铺褥子的被窝。因为害臊也没敢和大婶说,好在我从没在大婶家尿过炕。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不用夜间起来给奶奶接屎接尿,能睡个踏实睡吧!再一个大婶夜间起来小解时,也会喊我起来小解的原因吧!
   在大婶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不用再盖那又潮湿又冰凉的被子,也不用再挨奶奶的大棍子打了。每晚上大婶都在煤油灯下看厚厚的书,那时我还没认识几个字,看不懂大婶看的书,大婶就给我找些小人书看。大婶家的煤油灯和我们村每家的灯不一样,是有玻璃灯罩那种,当时显得特别亮。我们村一到晚上,一般情况下家中都不让点灯,怕费灯油。
   我觉得大婶家那时生活都比我们村人家强的太多了,还能买酱油和醋,还能买豆油吃,还有白面和大米吃。这些在当时我们农村是不敢想的,白面只有春节才每人几两,还得留着亲戚家有红白事时送礼的。大婶有好吃的,想给我吃,但我们从小家规就严,从不让我们要别人给的东西。有时气得大婶也骂我。
   记得有一次大婶炒土豆丝,让我给奶奶端一小盘,我不端,大婶和我急了,我端回去以后,奶奶边吃边说,这天津人真是不会干活,这山药(土豆)丝都没炒熟,一吃还喀吱喀吱的呢!奶奶说你尝一口,我吃了一口,发现那土豆丝比我们炒的好吃多了,又脆又香,还有股豆油的清香味,那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吃到豆油。奶奶把一小盘土豆丝都吃净了。我们那时炒菜是没有油的,说是炒菜其实就是用清水煮。
   大婶在天津有个很漂亮的女儿,那天我去大婶家做伴,发现有位很白晰漂亮的姑娘,油黑发亮的头发梳着两条很时髦的短辫,正在和大婶抱头痛哭,炕上睡着一个小女孩,穿着象个小公主。大婶让我叫那位姑娘二姨,是大婶的妹妹,并告诉那位姑娘,说我是村里的孩子是和她做伴的。
   从她们谈话中,我知道,那个漂亮的象小公主似的小女孩子是大婶的女儿冬燕。和二姨一起来从天津来,因为我们这边的路没有车,就坐了辆马车,谁知道马车半路上还翻了车,把冬燕扣在了车底下。我还记得二姨当时的话呢!二姨哭着说:
   当时我抱着小燕坐在马车上,马车走着走着,后来不知道我怎么坐在了地上了,赶车的人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告诉我说是翻车了,我一看不见了小燕,后来找人把车翻过来,发现小燕被扣在车里了,好在小燕没受伤。
   看着哭泣的姐俩,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知道这几天大婶不会用我做伴了,就默默的离开大婶家。后来二姨和冬燕回天津,我还是回来和大婶做伴。
   再后来大婶生了冬慧,大叔回家来伺候大嫂的月子,虽然我不用和大婶做伴了,我一有时间还是想去看大婶,但是我非常害怕大叔。其实大叔人非常好,说话很温和很客气。大叔很快就去上班了,我还是和大婶做伴,只是多了项任务,帮着大婶看小慧。小慧非常漂亮,圆圆的苹果脸,粉嘟嘟的很可爱。那时农村最累的其中一项就是推碾子,我一有时间,就帮着大婶看小慧或是帮大婶推碾子。我们村里的人也非常善良,见大婶在推碾子,碰上了大人和孩子都会帮大婶推一会。见大婶担水也会有人帮忙给从井里打上来,或担回去,我们村里的井非常深,是用辘轳那种,上面缠很多绳子,把水桶钩在绳子头上,然后慢慢放到井里,到底了,然后晃荡绳子,晃不好,水桶就脱钩,那时再打捞桶可费劲了。
   大婶性格非常泼辣大方,和我们村人很处得来,现在想想大婶当时也够苦的,但当时村里妇女都很羡慕大婶,觉得大婶吃穿都比她们好,还不象她们那样受累挨打挨骂。但农活对大婶这位来自大城市天津人来说,也是新课题,薅地时别人都蹲着,大婶只能跪着。薅的非常慢,都是两边的人帮着薅草,早到头的妇女都会帮着大婶薅草。我们村是个大家族,同一个姓,大婶来后是外姓,但村民们很善良,干农活时,大家都帮着大婶,在记公分上也没有人和大婶计较,活虽然比她们干的少,但工分记得还是一样多。
   两年后,大婶家盖起了新房子,那是我们全村最好的房子,青砖垒的四个墙垛,我们这叫四面斗房子,蓝瓦瓦顶,又高又厚的泥垛院墙。院中还砸了压水井,只是太难压了,地下水太深,管子太长。我常常跳着爬在井把上往下坠着压水,每次帮大婶压水,都累得满头大汗。
   那房子就在我家后院偏西。从我家到大婶家只有几步远,大婶大声说话,在我家院里都听得到。这时我上大婶家更勤了,我们当时学习也不紧,奶奶常常不让我上学,奶奶说丫头上学没用,长大了一嫁人,认那么多字有什么用。只要一有空余时间,我就跑大婶家去,帮着照看冬慧,这时我能认识些字了,连看看书,也时常招来奶奶的骂。晚上只要大叔不回家,我就和大婶做伴,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时常帮大婶做点活,看冬慧,但这对农村孩子来说,那是非常容易的事。
   后来大婶有了冬婕,记得大婶快要生冬婕时,让我去七家医院叫医生,当我把医生叫来时,大婶已经生下冬婕。是我们村我一个远房七大娘接的生。大婶告诉我说,冬婕一下生,就一泡尿呲到七大娘身上了,当时七大娘急了,用剪刀把大婶的裤角剪开一块。
   农村有迷信说法,说接生的人,死了以后两手都是黑的,所以没有人愿意接生。一般都是家中很贫寒的寡妇为了生计才接生。据说大富大贵的孩子一生下来,如果是寡妇接的生,就给冲破了,就会把寡妇的霉运转到孩子身上。如果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呲接生婆一泡尿,这就表示把霉运还给了接生婆,妨接生婆的,接生婆以后的命更不好。如果接生婆把孩子母亲的裤角剪开一块,就说明接生婆的霉运也破了。
   大婶和我说,我们三儿命好啊!冬婕是大婶的三女儿,所以大婶和我们都叫她三儿。大婶也常常看卦书,那时我不太懂,拿过卦书也看不明白。
   大婶生三时,大叔没回来,大婶就指挥我替她做饭,后来大叔回家伺候大婶几天,就回大窝铺分场上班,大叔每次回家,都要给大婶劈很多柴,整整齐齐码在墙根下。我每天都抽时间过来伺候大婶,晚上住在大婶家,大叔劈的木柴非常好烧,不象我们家都是烧得庄稼桔杆,不起火,灰还多。
   前几年大婶说起我当年给她洗头的事,我也想起来了。农村妇女做月子是不洗头的,说是洗头老了头皮疼。
   那时大婶说头皮痒痒的难受,让我给洗。我就烧了锅热水,大婶躺在炕上,头探出炕沿,我把方凳放地上,上面放上一脸盆热水,给大婶洗头,大婶告诉我,不要用指甲挠头皮,要用手指肚慢慢洗头皮。
   冬婕的出生给大婶的生活带来了快乐,冬婕小时候非常乖巧懂事,从不哭闹,要比冬慧好哄得多了。每天就自己在炕上玩耍,从不麻烦大人,也不往地下掉,每次爬到炕沿,就往回爬。大一些,就把头夹在两腿间,象个圆球一样满炕上滚来滚去,她身体非常柔韧,腿前弯后弯都可以。我看哄冬慧时,时常挨大婶骂,因为我看书,就忘了看冬慧了,冬慧常常把东西弄坏,冬婕从不破坏东西,小嘴象抹蜜一样甜,一见到我,就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涡,一呲牙,脆脆甜甜地喊声:和平姐!相当会来事,叫得你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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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拉家常的文章,记载着那个时代的人与人的关系,描绘着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读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是两个家庭之间的故事,一位外来的下放人家,以为是村子里的小姑娘,之间的不着边的关系,却结下了很深的友情,值得怀念的情感,跃然纸上,给今天的人们一种安慰,也是一种惊醒。【编辑:欣雨文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914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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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5-09-13 08:35:10
  文章不错,就是有的情节或者一两句话前后重复了。
因眼睛问题已删除数百全部好友有事可飞笺
2 楼        文友:柳溪小樵        2015-09-14 10:17:26
  谢谢欣雨文萃老师的点评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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