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拉着您的手,请您别走!(散文)
秋天的夜风好冷,走在大街上,一个人,在路灯下拉着长长的影子向前走着,瑟瑟的风吹得身上一阵阵发抖,双臂不由得抱紧,叹一口气,望望天上那一轮孤独的月儿,思绪慢慢伸展开来……
听父母给我讲,上世纪六十年代,我的亲姑姑刚结婚两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因病离开了人世间,这给我们这个大家庭造成了很惨重的伤痛。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姑姑是奶奶的小女儿,掌上明珠,天生的爱干净,每天都会拿着扫帚去清扫院子,整理的院落一尘不染。那个年月,我们的家尽管人多,但是能够吃饱肚子。姑姑很在意一家人的伙食,不管粗粮还是菜团子,她心灵手巧,都能做得有滋有味,所以,姑姑上面的哥哥姐姐也格外疼爱姑姑,说她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后来,就是因为这句话,奶奶和七个儿女大吵大闹,说是他们的话应验了,姑姑不能在世间待太长的时间,才早早去天堂了。
姑姑的离世让爷爷奶奶悲痛欲绝。好像是我四岁那年,因为爷爷念女心切,重重地得了一场病,眼看着也治不好,就想办法冲冲喜,托人给姑父续了弦,续了弦的这位姑姑同样长得漂亮,而且很会说话,她第一次走进我们家认亲,就深得所有家人的喜爱。
认亲那一天,我们家就像过喜事一样,亲戚邻居都来了,伯伯、父亲和叔叔们早早地安排了几桌酒席。奶奶坐在太师椅上,眉开眼笑的。爷爷躺在床上,感觉此刻的身体格外清爽。姑姑的嗓门大,说话银铃一般好听,姑姑一进门就甜甜地喊“爹、娘!”爷爷奶奶一边答应着一边偷偷把头扭过去抹眼泪,这甜甜的声音多么像自己死去的女儿在喊爹娘呐!
爷爷终究没有好起来,就在姑姑认亲后的第三天便驾鹤西去了。这个时候,是见证姑姑是否真情实意的时候了,报丧过后,姑姑一进胡同便痛哭流涕地喊着“爹啊!爹啊!”走进爷爷的灵柩前,跪在那里,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向吊唁的亲戚邻居行孝子礼,这件事情惊动了我们家老老少少,也惊动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庄,人们都说:“这个闺女就好像是专门投奔这个家来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不是亲生的。”自从这件事情起,我们家就把这位姑姑当亲人一样疼,姑姑也把我们当作了娘家人。岁月冲淡了很多东西,却丝毫冲淡不了我们的亲情,历经多少岁月,我们扯不断的缘分一直在延续着……
姑姑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善人,祖传的针灸治疗小儿惊吓,那手法被姑姑运用的娴熟到位,姑姑为很多家庭带来了福音,她从来不收病人一分钱。当地的人都称姑姑是“活菩萨”。我们这些晚辈也经常跑到姑姑家,一住就是好多天,姑姑很疼爱我们,在姑姑家,我们能吃到病人送的点心、水果等好吃的东西。
姑姑尤其疼爱我,在那个年月,我竟然能穿上姑姑给我绣的花鞋、花衣服。姑姑说:“这小丫头招人喜欢,怎么打扮怎么好看!”于是,因为得宠,我便变得骄横了一些,姑姑家好吃的东西经常被我一人霸占,惹得那些兄弟姊妹在一边掉眼泪,这个时候,姑姑会把我放在她腿上,揽着我,姑姑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清香,很好闻,我喜欢一头扎在姑姑的怀里撒娇,姑姑一边揽着我一边说:“你的那些兄弟姊妹,都是你的亲人,不能冷落,不能抛弃,有了东西先让着别人,别人才会更疼你、更爱你!长大以后,玉儿就会明白,你们是十指连心呐!”那时候真的不懂姑姑说的这些话,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霸占这些好吃的东西是不对的,应该把好的东西分给兄弟姊妹,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和姑姑在一起,享受着我幸福快乐的童年。是姑姑,教给了我们做人的道理,这种人生感悟一直维系着我从少年到青年,直到如今的中年。犹然记得我30岁那年,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儿子不幸夭折,我一度沉浸在不能自拔的痛苦之中,这时候,姑姑来到了我的身边,姑姑已经近70岁了,她的身体依然很健康,走路脚步很稳健,说话声音不减当年,她坐下来拉着我的手,说:“人呐!一生中有很多磕磕碰碰,咬咬牙,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现在计划生育了,死个孩子你就觉得天塌了,从前那年月,姑姑也失去过两个孩子,如果和你这样,哪能活到现在?记住,有缘才是母子,无缘就是过客!想开些!”姑姑没有文化,却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秋天,本来是收获的季节,可是,这个秋天对于我来说,却有着一种难以承受的凄凉和悲哀。姑姑病了,病得很重,我接到消息后开车赶到姑姑家。这是一座很整齐的四合院落,红红的大门,院子里的几棵杨树随风摇曳,干净利落的院子和当时的气氛如此格格不入。屋子里,姑姑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胸部没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姑姑微闭双眼,隐约能听到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呻吟的声音。我蹲下身,握着姑姑因为输液时间太长又青又肿的手,那手已经不是曾经抚摸我的柔柔的、暖暖的手,现在已经变得生硬、干涩,像一把干柴被我握着。我轻轻地呼唤着:“姑姑,我来啦!”姑姑睁开那双显得格外疲惫的眼睛,看看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泪从眼角流出,我的眼睛也涩涩的,我一边给姑姑擦拭着,一边给姑姑打气:“姑姑,过了秋天,您就会好的!要坚持呀!”姑姑一直在摇头,也许她感觉到,自己实在没有坚持下去的力气了,她想放弃了。
姑姑还是走了,她是流着泪走的,直到最后,就那样和我握着手,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们相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更传递着那种不舍!这是维系了半个世纪的没有任何血缘的亲情呐!我握着姑姑的手,久久不想放开,我知道这一放开,便是来世再见,姑姑啊!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您是我的亲姑姑,我们一生相亲相爱不分开……
多不想看到亲人“走”时的画面。每一次的不舍都是撕心裂肺,每一次的送别都是来生再见……
姐,保重!逝者安息!亲人坚强,老人家只是遵循了自然法则。祝姐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