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叫蝈 ——故乡的回忆(四)
小时候在故乡喜欢逮叫蝈,“叫蝈”官话叫蝈蝈。
逮叫蝈得去钻玉米地(故乡人称玉米为大黍)。
酷夏,玉米棵长有一人多高,玉米棵底下种的是黄豆,密密麻麻的。玉米叶子浓绿得可爱,但会割人,不小心呛着叶子,光膀子上就会划出一道道的“红柳”(就是血痕子),火辣辣的,挺难受的。玉米缨子是玉米顶在头上的花束,风吹叶动,花束上粉末似的花瓣瓣就落到了玉米穗上。那玉米穗没成熟时,包在绿叶里,看不到脸,只留着玉米的头发在外边。那头发有灰白,有浅黄,有浅橙色,像外国女郎的头发,怪招惹人的。这些头发,专等玉米樱上的花粉落下,算是授粉,这样能长出大大的玉米棒来。我当时对小玩伴比喻说,玉米樱是男的,玉米穗是女的,樱穗结合,便生出玉米这个大胖小子。
叫蝈喜欢爬到玉米樱上鸣叫,有的也怕丑,躲在玉米叶子里低鸣。不叫的叫蝈是母的,我们称它是“母油子”。雄叫蝈背上有两片大的震动膜,母油子背上的振动膜很小,很扁贴在身上,但它有长尾巴,长尾巴有它身子长,黑黑的,两半,像两柄合在一起的雌雄宝剑,不同的是,没有剑尖,头是平的。
我们只要是逮雄叫蝈。
逮叫蝈只要带个叫蝈笼子就行。叫蝈笼子当然是我们自己编的。用的料子是“高粱梃子”,也和编鸟笼一样,只是鸟笼大些,叫蝈笼子小,有时也用鸟笼子装。若是逮过冬的叫蝈,就用团葫芦装。
逮叫蝈时,先要在玉米地里折一根玉米缨子,玉米缨子是新鲜的最好,但我们不用,因为折了一根新玉米樱子,就毁了一棵玉米,所以,我们都用旧的干玉米樱子。
叫蝈很精,见到我们去时,老远就不叫了。我们就悄悄地呆在玉米地里不动,眼睛四处巡视:樱子上、穗子上、绿叶上、玉米棵上,高处、低处、疏处、密处,一点也不放过。我们屏息静气地呆一会儿,有的叫蝈就沉不住气了,认为我们不会侵犯它们的“人权”,只不过是来它们的国土上旅游来了,所以有放声高唱起来。只要有一个唱,其它的都会不甘落后,竞相放喉,各自炫耀自己的“美声唱法”,大家都想当这块玉米地里的“帕瓦罗蒂”。它们这样一比,可乐坏了我们,便去寻找唱得最响的“帕瓦罗蒂”。
见到叫蝈后,不能急,不能慌,得先把手中的玉米缨子轻轻地、慢慢地靠近它占据的那棵玉米。凡是叫最响的蝈蝈,它必然爬得最高,玉米缨子是玉米的“头”,它当然在那“头”上。我们一到,它就不响,机警地瞪着两只长眼睛,那眼睛永远也合不拢,因为没有眼皮,那眼睛没有黑眼珠,只有两个黑点,那黑点可圆可长。有的还会掉过头来,迎着我们像个相扑运动员,虎视眈眈地注视我们,不同的是,它是趴在那儿的,后面两条大腿支着,摆出一副“打不赢就跑”的架势,头上两根须长长的,细细的,富有弹性,就像周瑜头上的两根野鸡翎。两个大门牙呲着,恶狠狠地,随时都想咬你一口。我们当然不会碰它,只是偷偷地引诱。我们将手中的玉米樱慢慢地向它跟前移动,它不跑,相反会爬到我们的玉米樱上,上了樱,我们还不能急着离开,这样它会发觉上当跑掉。我们慢慢将手中的玉米樱离开,找一块空地,放低樱子,突然翻将过来,压住它,因为玉米缨子柔、硬、散、大,蝈蝈是逃不脱,压不坏的,当然,也不能用力过大。这个时候,再小心拿住它的两条大腿,放进笼子里,它只得跟你乖乖走。这家伙没大气性,过不多久,就会放声高唱了。虽然,那是在笼中。
遗憾,现在到处见不到蝈蝈了,那是被农药灭绝了种。
1987.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