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牡丹牌缝纫机(散文)
在我家阳台上闲置着一台牡丹牌缝纫机。它虽然是在今天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物件,却是我心中的一朵永远华贵的“牡丹”。
那台缝纫机,它是在1971年出现在我家窄小的平房里,曾经还引起了一阵轰动。它是富裕铁路局宅院里的第一台缝纫机。棕红色的木质机箱泛着深沉而流韵的光泽,黑色的铁质机身前方画着两朵金边绿叶的红牡丹,两朵牡丹的中间是金色红线的“牡丹”二字。机身顶端写着“天津缝纫机制造厂”。机身后面还有两朵牡丹依偎在金色流线“mudan”的怀中。机箱呈半圆形,上面一个带合页的木盖在不使用时把机身严实地保护了起来。
这台缝纫机进了我家门,就像一个辛勤的主妇,劳作的时候多,休息的时间少。做单衣、棉衣、鞋面等等,都能用得着它。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邻居们找她做衣服,没有被拒绝的。所以,在我看来,它就是一朵盛开的牡丹,也是马不停蹄的战士。母亲做活的时候,把要缝的布料放在针板下,用手转一下机身的轮子,脚再按照一定的节拍,开始踩动着踏板,缝纫机就“哒哒哒”地唱着歌儿地忙碌起来。
我深深地被它吸引着,母亲不在它身边的时候,我就坐在它的身边。看着看着,就手痒。缝纫机两侧分别有两个两层小小的抽屉,里面装着缝纫机针、线团、线梭子、扣以及一些小块儿的边角布料。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线团放在机身顶端右侧的小铁柱上,把线固定在机身侧面,开始纫针。我侧着头,眯着眼,看着针眼,小心翼翼往里纫线。起初不知是线调皮,还是针眼小,就是穿不过去。时间一长,手酸了,眼花了,决定放弃。母亲过来,用手捻了捻线,也没见她怎么瞄准,一下子就把线穿进了针眼儿里。
母亲说,你想学使用缝纫机,先从扎直线开始。于是,缝被单的活就由我承担下来。我用脚踩动踏板,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被单,听着缝纫机的一路欢歌而行,我当时的心里可美极了。可没多长时间,上下针脚就不一致了,不是上松下紧,就是上紧下松。母亲说,这是跳线了。原因是上线和下线一紧一松。母亲从机箱底部伸进手去,把线梭子拿出来,把线头动了动,重新固定好线梭子。这回我试了试,缝纫机又运行如常了。
牡丹缝纫机板上,画了一条一尺二寸的尺子,方便缝纫的人量衣长。我就是运用这条尺子,做出了第一件成品——一件衣服领子。过去棉衣不方便拆洗,女孩子就在棉袄上缝上夹领子,在棉衣袖口上绷上一块布。当我自制的带绦子边的夹领子出现在闺蜜的视线时,她们的惊奇、艳羡让我心悦的同时,我也深深感激我的“牡丹”。
我对“牡丹”很爱护,剪子、锥子尽量不放在它的身上,万一需要坐在它身边剪布料,也要在它身上放一块布,不让剪子、锥子弄疼了它。我家邻居大婶是个急性子,衣服做不好,就拿工具撒气。她经母亲同意使用我家缝纫机,谁成想,她一走神,把棉袄的领子开错了方向,她在缝纫的时候发现了,就发疯一样扯断了线,把缝纫机针拽歪了,又把一把剪刀“啪”的一声摔在缝纫机的台面上。我的心随着也“啪”的一声。以后,我就怕了这位大婶,她要用我家“牡丹”,我就会找出很多理由拒绝。
结婚以后,我在裁剪学校学了一个月裁剪,用我的“牡丹”做了一件浅粉泡泡纱连衣裙。我家邻居是个裁缝,她指导我做了一件玫红套裙。大约那个时候,我还做着青春的梦儿,我的“牡丹”也开得正好。
有了孩子的时候,母亲得了重病,“牡丹”也就成了我的专有。我对“牡丹”的情感丝毫没有改变,不同的是,我不再把它当做装饰自己的工具,而是像母亲一样为了全家人忙碌。拆洗翻新一家五口人的棉衣、被褥,裁剪缝制儿子的小衣服、围嘴儿。如果没有“牡丹”,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家务活儿。
母亲的意识不再清醒,总是重复着一个动作,拆衣服撕被子。大概在她的潜意识中还残存着劳作的记忆。我为全家人做棉衣不算劳累,我为母亲缝补颇费心思。她往往把刚穿在身上的衣服撕坏,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拆开。这时,我的“牡丹”就要辛苦,直到我把母亲撕坏的衣服被子缝补好,它才能歇一歇。
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不用“牡丹”已经好多年,可它一直陪在我身边。看到它就仿佛看到母亲的身影,看到我懵懂的青春岁月和奔波的壮年生涯。缝纫机像一匹退役的战马,伏在槽间,偶尔也会梦回往昔,露出牡丹一样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