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讨生活
“他爹,赶明儿就甭去了,这几天查得紧。”听着老伴的话,老张头蹲在墙角没有言语。昏黄的灯光下,他嘴角叼着一根旱烟卷,挑拣着从地里新挖的蔬菜。
“老不死的,你倒是支一声啊……”
“不怕!”没等老伴说完,老张头闷声截断了话头,“有啥可怕的,俺就不信政府不给咱活路。”
“你就犟得很,广播里说这回是人家省上来检查啥子‘文明’县城哩,还要‘打倒’啥人。”
“别瞎说。都啥年月了还‘打倒’,是打击不文明的行为。”
“甭管打啥,反正咱小老百姓可不敢跟当官的对着干。昨儿个隔壁村老齐家的二小子就让人家给‘打击’了,罚了两百块钱!”老伴一脸害怕,喃喃地说:“两百块钱哩,俺们卖十来天的菜也不见得能挣回来……”
老张头收拾完地上的菜,然后猛吸几口烟,说道:“睡吧,俺会多长只眼睛的,担保没啥事。”
“哎——”黑暗中,老伴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张头拉着架子车就出村了。一路小跑,五六公里的路程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他借着昏黄的路灯看了一眼电线杆子上悬挂的标语,顺便卷了一支烟,明灭的烟火驱散了四周深秋的寒气。抽完烟正好响起了广播,老张头知道是时候开张了,不过今天他不打算去人多的广场附近。“不能把老伴的叮嘱当耳旁风,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一边想,一边猫着腰向僻静的小区走去。
“卖菜了,刚从地里剜出来的新鲜菠菜、小蒜苗唉——”老张头尽量压低嗓子,并时不时四处瞅瞅。
“唉!老头,菠菜多少钱一斤呐?”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摇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走过来。
“哦,不贵,就一块钱。”老张头赶忙陪着笑脸。
“什么?别人都卖五毛钱。”卷发妇女翻看着码得齐整整的小捆,接着说:“你这菠菜又小又黄的,五毛钱吧,我多买点。”
“他大姨,市场里都卖两块钱哩,俺这已经很便宜了,刚从地里剜出来也新鲜……”
“哟,你这菠菜怎么能跟市场里的比,再说你在这边卖又不交管理费,卖多少都是赚!”卷发妇女瞪着眯缝眼打断了老张头的话。
“那就八毛吧,再不能少了,再少俺连中午饭都没得吃了。”
“你这老头怎么这么抠,最多六毛,一分钱也不能加了,要不卖我可就去别处了啊!”卷发妇女威胁道,脚步却不曾挪动。
“算了,他大姨。看在大冷天俺赶了十多里地的份上,就七毛吧。咳……咳咳……”寒风吹得老张头打了趔趄,凉气噎得他咳嗽了几声。
卷发妇女嘴角露出一丝窃喜,故意撇着嘴,“行,行行。你这老头今儿是遇到贵人了,换做别人才不会这样好说话,七毛就七毛吧,来三斤”。她边说边凑到车子前,“可不要少斤短两。”
“看!三斤,高高的。”老张头指着秤笑着说,“两块一,您给两块就行。”
“高高的是高高的,谁知道你的称准不准……”卷发妇女一手提着菠菜,一手在兜里掏钱。
“老头,谁让你在这里摆摊!”顺着喊声望过去,几个城管朝这边奔走过来。老张头立马拉起架子车往另一条巷子跑去,卷发妇女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把攥在手里的钱悄悄放回了衣兜。她得意地转身进了小区,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小捆蒜苗,绿油油的很扎眼。老张头被挡在了死胡同里,城管队员义正言辞“罚款一百元,没收电子称”。他无奈地把兜里的二十八块七的毛票全部交了罚款,并上缴菠菜、蒜苗各十斤,经过不停地求饶才保住了电子称。
回家时路过那个小区,老张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想起那条标语——“说文明话,办文明事,做文明人,创文明城”。老张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是变天了吗?人为啥成这样了呢?哎!叫俺们可咋活呀……”
我们特别怀念路边卖菜的老农,沿街叫卖的商贩。这个时代,有许多的情景走出我们的记忆。城市规划和城市文明,社会进步和一些执法,真的是以牺牲普通百姓的自由、牺牲人民喜闻乐见的买卖方式,才能达到吗?
祝福秋安,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