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派】夜夜梦里是中秋(散文)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千古绝句从小到大也许 念了千百遍,只有到了国外,那艰辛的汗水和思念的眼泪才把它熔化掉,融入我的肌骨中。
记得1990年4月17日 在上海机场强装笑容与妻子和女儿吻别后,转身走向安检门,我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像夏天的暴雨倾泻而下,我对自己说不要转身,一直往前走,别让她母女俩看到我的伤心的眼泪。可一只脚踏入安检门,我还是忍不住,用手一抹两眼转过身来,再看她们一眼。我妻子抱着女儿泪流满面,4岁的不谙人世的女儿可慌了神,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哇地一声也跟着哭了,把小手指向我,喊出:爸爸,妈妈哭了。
20多年过去了 ,这画面一直定格在我脑海中,每当我从国内机场进安检门,都下意识地转身看看,她们母女俩是否还在那儿?
到了国外,美好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砸个稀巴烂,越发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不仅仅在节日,而是在每天每夜。
在刚到澳大利亚的第一个月,每日天还蒙蒙亮就起床,灌上一小瓶自来水,把两个面包塞入饭盒,放到挎包中,挎包中还有一本厚厚的墨尔本城郊的地图和英汉汉英双解字典,然后 坐地铁到很远的郊外的各个工厂一一敲门用生硬的英语询问是否要招工人?几乎十有八九对方仅说一个字“NO!”就关门了。少数客气的加了个“sorry”,也碰到不少工厂门口挂着牌子,写着:NO JOB!
刚开始如同做梦,我怎么会没有工作?堂堂的温州一医外科医生,后面总是跟着众多的病人或病人家属乞求地说:叶医生,开刀要多多照顾阿,我们会感谢你的。现在怎么要乞求人家给你工作,而且如果给的话也都是重,脏,累的活儿。刚开始都不敢敲门,即使敲了也羞于启齿。眼看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越来越少,再不找到工作下个月就没钱交房租,只能流浪街头,为了生存,不但高声问了,而且 吃了闭门羹还要敲门再问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空缺的位置?
一次次询问,一次次被拒绝。啃着冷面包,喝着自来水,拖着疲惫的脚步,行走在茫茫的异国他乡的求职的路途中。每当空中飞过一架飞机,我都会驻足仰望,目光随着飞机进入云霄或天边,心中都会想如果我能坐着这架飞机回到家乡就好了,可以看到妻子女儿还有父母了。何止在白天,夜晚梦乡都是在回家的路上,是骑着自行车从医院下班回家。饭桌上等着我的是海鲜和美酒。我的同寝室共三人,有位外地人也知道我妻子和女儿的名字,在困惑中他告诉我:他记不清我在睡梦中叫我妻子女儿的名字多少次了。
平时的思念犹如是逗号,句号,而节日的思念就像感叹号。
度过漫长的秋冬5个多月到了中秋节(澳大利亚与我们反季节 的)。那时,我们这批2万多到澳大利亚的中国自费留学生大部分都找到了工作,我们那批80%以上都是大学毕业,可找到的工作 绝大多数都是体力活和清洁工。我是首饰抛光工 .凌晨披 星星到很远的工厂 去打工, 傍晚下班后要赶到大学去上课,下课后戴着月亮回家。一天几乎见不到太阳。记得那天晚上下课后约10点多钟,几个好友聚集在一起祝贺在海外第一个中秋节。也 记得是到一个朋友家,每人自己带一个菜,主人家出酒水。我们说好今晚不许提情感的事情,不许播放伤感的歌曲。大家在看似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一边听着轻音乐 ,一边吃菜饮酒,偶尔也讲几段鲜荤的笑话,冲淡大家心中挥之不去的乡愁。忽然那沙哑的录音机中飘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的歌声,大家顿时你看看 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瞬间,他们的表情凝固了,空气凝固了,筷子在空中悬着,酒杯贴着嘴唇倾斜着,鱼肉在口腔中停止咀嚼了,我们觉得这哪是歌声,这分明是夏天的响雷和闪电,把大家早已堆积在心头的乌云化作泪水,从每个人的眼眶中流出,有几个女生跑到明媚的月光底下失声地抽泣,那个年纪最轻的居然嚎啕大哭了。。。。那天晚上月亮很圆也很亮,那是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的天空,而我们海外游子心中是乌云盖月,一片茫然。
虽然时间过去了20多年,每当我看到圆圆的月亮时都会想起那个夜晚。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千古绝句从小到大不止念了千百遍,只有到了国外,那艰辛的汗水和思念的眼泪才把它熔化掉,融入我的肌骨中,终生不忘。
写于2015年中秋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