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撤案(小说)
1
2014年9月的某一天早晨,武汉市东西湖区HWL酒店大堂内灯光柔和,大堂中间,几圈不同颜色的小盆菊叠围着一大盆棕红色丛菊,形成一个小巧别致的室内布景,看后让人有种特别的温馨、亲和感。这时的大堂很少有人进出,显得比较冷清。
快8点时,服务台右侧的电梯门张开,入住该酒店的V女士拖着皮箱自电梯内进入大堂。V女士看上去年龄近在五十,端庄、和蔼,没有着意打扮,齐耳短发显得有些蓬松,眼角露出浅浅的鱼尾纹,风尘仆仆的样子,显出一种经商女人的干练。
V女士先在大堂沙发上整理着物品,随后来到服务台前将房卡交给服务员手上,对服务员说轻轻说:“退房!”
“好,稍等!”一个秀发披肩身着浅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看了V女一眼,接着认真地为V女士办理退房手续。
“请问这附近哪儿的早点比较好?”V女士边等着服务员办理退房手续边随意地问。
“出门右拐,过马路那儿有个如家早市,早点品种多,也很卫生。”服务员热情地介绍说。
办好了退房手续后,V女士手拉着皮箱,形影单只地走出大堂,大概是到服务员介绍的如家早市那儿过早去了。
将近9点时,“砰”的一声,大堂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只见原先已经离开酒店的V女士拖着皮箱又走回酒店。她站在大堂中间气喘吁吁,一幅着急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这位女士,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吗?”年约四十、经验丰富、眼光敏悦的大堂女经理已经看出V女士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同志,我订货的钱丢了!”V女士求助的眼光投向大堂经理。
“别急,先坐下慢慢说。”大堂经理扶着V女士肩膀坐到大堂沙发上,从茶几小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V女士手中,并招呼一名服务员给V女士倒了杯热水。
“我是H市人,准备前往E县收购一批山区特产货物,本来昨天可以在武汉乘车前往E县,因为要在东西湖这儿办点事,才住进了这个酒店,昨晚装钱的皮包还在,今天早晨出去吃早点发现钱包没了。”V女士边说边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一共有多少钱?”大堂经理问。
“十二万元。”V女士一幅实诚、焦急的样子。
大堂经理听完V女士的陈述,沉默了会儿后,她并没有责怪对方不小心,也没说出钱包丢失与本酒店无关的推诿话,而是亲切地用手抚摸着V女士的手背,安慰她别太着急。随后走到服务台用对讲机,不知与谁说了好大一会儿。
一个小时后,从酒店大门进来了两名警察,大堂经理向警察介绍了失主V女士,并简单说了些情况。为首的警察听了案情后,对另一个警察说:“我们先去监控室!”
大堂经理先招呼V女士在大堂先坐会儿,随后陪同警察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警察和大堂经理来到V女士面前,其中一警察说:“根据监控显示,你装钱的钱包是在你整理物品的那个沙发上丢失的,在这段时间内,只有一名男子曾在这个沙发上坐过,这男子出酒店时,手里拿的钱包与你说的钱包基本一样。”
“他是哪儿人啊?”V女士问这话时,完全是在心情急切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仓促话。
“他是E县L镇DW村人,名字叫胡K。”警察面对着V女士肯定地说。
“什么,他怎么是那儿人呢?”V女士吃惊地望着警察。
“那地方与你有什么关系吗?”警察注视着V女士说。
“没关系,没关系!”V女士赶忙辩解着。
另一警察没注意到V女士失态的表情,只是将一份调查笔录递到V女士面前对她说:“请在这儿签下你的名字,我们今天就可以立案,并向E县公安局通报协查,如果作案人近期回家,马上就可以破案了。”
“别立案,我自己来解决!”警察提供的案情线索给V女士带来了一线希望,而V女士拒绝立案的话语让警察和大堂经理听后面面相觑。
“你决定不让我们立案,由你自己解决吗?”警察用审慎的眼光望着她。
“嗯,我决定撤案!”V女士毅然地说。
“好,那你写份撤案申请吧!”警察将一张纸递到V女士手中。
V女士接过纸,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展纸写出一份撤案申请:
申请
XXX公安派出所
本人于2014年9月X日入住武汉市东西湖区HWL酒店,因不慎遗失现金十二万元,感谢贵店和公安机关立即介入调查,并查出相关线索。现本人再三考虑,特请求公安机关对本失窃案不予立案调查,并申明现金遗失与酒店无关。
申请人:VXX
二0一四年九月X日
V女士写好撤案申请,并在签名处盖上指印后,将申请递于警察手上。警察带着疑惑的表情接过申请,随即离开酒店。
在一旁的大堂经理看到这一切,迷惑不解地望着V女士没再说什么。V女士对大堂经理说了几句感谢之言后离开了酒店。
2
当日下午1点,V女士坐在武汉往E县的长途客车上,客车在市区七弯八转,走走停停,她此时无心打量市区的繁华,只想快些到达E县。一个多小时后,客车终于驶在往E县的高速公路上。客车在市区行驶时车内有些喧闹,此时客车悄无声息地行驶着,车内的乘客很少有人说话,有些乘客没精打采地睡在座位上,可V女士此时怎么也睡不着,一直想着警察对她说的E县L镇DW村。
V女士是个离异的女子,一个女儿与她生活在一起,女儿大学毕业后没找上别的工作,就在她的公司里帮忙管理一些业务。公司业务主要是收购山区土特产和地道药材,再转销给外贸单位。公司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业务量不小,经营业绩一直处在上升势头。
E县L镇DW村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了,她的收购业务都在E县L镇DW村周围所有村庄。因为她的诚信,也因为她的善良,E县L镇DW村一带的村民非常信任她,也热情地帮助她,她与那儿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生意协作关系。
让她对E县L镇DW村产生亲近感的因素还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桩未了的心事,那就是要找到曾经救了她一命,却没有留下姓名的年轻人。
这件事发生在2012年深秋的一个雨后下午。那一天,她听说DW村附近一个山村有户人家收获了一个重达两百来斤的茯苓,她长期做茯苓收购,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茯苓,所以很想去看看。当她来到这户人家后,确实看到了那团巨大的茯苓,随后与那家主人谈好了价钱,并付了定金,只等第二天带车来拉走。当她从那户人家出来时天色已是不早了,一个人行走在不熟识的崎岖山路上,不免有些慌张,就在她匆忙地行走中,不小心踩翻了路边一块松动的石头,于是一个趔趄让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跌进路外三四米深的山溪里,顿时人事不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年轻人吹着口哨从她走过的山路上下来。年轻人走路总是习惯东张西望的,当他的目光洒向路外边崖下的小溪时,发现有一穿黄色衣服的女人匍匐在山溪中的石头上。他收回目光,看到路边有翻动的新土,明白那人是从小路上不小心摔下去的。
“哎……哎……”他对着山溪中躺着的伤者喊了两声,听见下面没有回声,想到伤者一定伤得很严重。
那人是死是活,得下去看看。他毫不犹豫地在路边找了些粗大的葛藤,将葛藤绕成绳子,再将绳子一头拴在路边的树上,另外一头拴在自己的腰上,借着藤绳的牵拉保护作用,只用三个弹跳就蹦到受伤人身边。
年轻人走近伤者身边,轻轻地叫了声:“大姐……大姐!你怎么样了,你醒醒!”
仍没有听到伤者的应声,他将手指放到她的鼻腔处,感觉到还有微弱的呼吸。“这大姐还有救。”他自言自语地说。
可自己一个人怎么救人呢?年轻人站在山溪中大喊了起来:“有人没有,救命啦!有人没有,救命啦!”他呼喊救命的声音回荡在荒无人烟的山川,喊声变成阵阵的回音重绕回到他的耳畔,他感到没指望了。
“大姐,我尽力吧!是否有活命的希望就看你的运气了。”年轻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弯下腰用一只手臂挽住伤者的后背,一只手臂托着伤者的腚部,使了劲将伤者抱在胸前。好在这儿的环境比较熟悉,他抱着伤者顺着山溪,一步步地往下走,大约走了两百多米后终于插到前面的乡村公路上。
到了大路上就好了,年轻人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边急骤地呼吸着边到处张望,接着马上掏出身上的手机,拨打E县急救中心的电话,可拿起手机一看没信号,他朝路右侧小山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登上了近两百米高的山头,站在山头上终于要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年轻人从山头跑下来,复回到伤者身边,因为叫通了急救电话,心里才感觉稍微地轻松了下。他在伤者身边守候了近三个小时,就在他焦急地来回走着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一束车灯的灯光,左右摇摆着向他这个方向而来。他拔腿往车灯的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果然发现徐徐驶来的正是他呼叫的救护车。
3
E县人民医院急救室灯火通明,V女士这时正躺在急救台上接受医生检查,检查发现大腿部位被尖锐的石块割伤,出血不少,随后做了全身CT,没其它处受伤,只是大脑受到了脑震荡而昏迷。急诊科医生说,这算抢救及时,不然,再过会时间命就没了。
“谁是病人家属?”一护士喊。
“我是!”急救室外靠墙坐着的年轻人站了起来。
护士给了他一摞单子,说:“病人需要输血,你去血液科取血,再到药房取药!”
年轻人赶忙去取血、取药去了。
直等到受伤的大姐住进了病房,他再走到护士站对值班护士说:“这病人是我大姐,我要回去弄钱,明天再来医院。”说完,年轻人走出了医院病房。
第二天早晨,躺在医院外科某病房的V女士苏醒了。一查房护士走了进来,看到V女士醒了过来,关切的问:“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躺在这医院里呀!”V女士虽然感觉头有些晕,意识已是基本恢复。
“是你弟弟叫救护车送你来的啊!”护士对V女士解释说。
“我是怎么了?”V女士用双手抱着头,刚恢复意识的病人经不起这般疑惑的缠绕,她感觉头又晕又疼。
护士见状安慰她说:“先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会儿再说。”
V女士嗯了一声,依然睡去。
因为过度疲劳,也因为受伤致脑震荡,V女士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过来。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和休息,这时醒来的V女士精神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查房时,V女士床前站着一位年长的大夫,一旁的护士对V女士说:“这是我们的李院长,你有什么事,对他说说吧。”
李院长脸上充满着笑意,望着V女士说:“感觉怎么样?”
“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一样。”V女士笑望着李院长。
“能记起是什么原因受伤的吗?”李院长认真地问。
V女士向李院长讲了她这些年在E县经商的情况,随着讲了受伤前的情况,讲到这儿,V女士伤心地哭了,她要李院长为她打听那位救她一命的年轻人。
李院长对V女士说:“我们原先以为你的受伤与他有关,后来发现你身上的钱还在,完全不象是谋财害命或打架斗殴,所以没报案了。那个年轻人将你送来后,很少与医生护士打照面,一直坐在医院的暗处,连监控室都没发现他的踪影,所以很难打听到他是哪儿人。”
“听你们的护士说,这年轻人送我来时,说我是他的大姐,他说回去弄钱来,我看他不会再来了,不管来与不来,这个兄弟我算是认下了。”V女士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4
当V女士一直处在回忆之中时,她乘坐的长途客车已经进入E县车站,没一会儿,她从这个车站乘上了往L镇的短途班车。这次,她不想惊动任何人,由她一个人悄悄地找到那个拾金不还的胡K家,如果能要回丢失的钱更好,如果要不回,只好从长计议了。
到达L镇DW村,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只是没到过涉案人家住的那个村子。下午四点多钟,在村人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这户人家。
这户人家独家独院,坐落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洼里。这是一栋只有三间房子的平房瓦屋,屋的前面砖墙是烧制红砖砌的,其它三面和屋内隔墙都是土砖搭的。上堂的木桌子显得有些老旧,桌子两边摆放着几张老式的高背木椅,上堂正面墙上挂了幅既当“中堂”又当“宗神”的牌扁,牌扁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很俗气,与这简陋的堂屋显得极不相称。
“屋里有人吗?”V女士进门后,站在堂屋中间喊了起来。
好半天,从堂屋左侧的一门出来一个看不出来年龄的妇人,妇人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像是刚从草堆里钻出来的人一样。妇人没大看清楚来人是谁,便问:“你找哪一个?”
“胡K是你家的人吗?”V女士掉头面向妇人。
“她是我的伢儿,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妇人一脸疑惑。
“你家当家的在家吗?”V女士继续问她
“在,伢儿他大在后地里,我去叫他回。”妇人丢下V女士,出门去找伢儿他大去了。
大约一刻钟,妇人和她男人一起进了门。乡下种庄稼的男人年龄也不好猜,只看得出他比这妇人年龄大些,穿着黑裤子,裤腰带上拴了个装手机的小包包,上身穿的是灰也不灰,白也不白的直条格子的T恤衫,V女士想,这T恤衫可能是他儿子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