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王三乘车(小说)
王三的自行车昨儿个被贼给惦记没了,今天下班只有乘公交车回家了。
他现在就走在离公交站台不远的路上,但脑子里从昨夜起就被一件简单的事情纠结着,往后是继续骑车呢?还是挤公交车呢?此时对骑车或坐车究竟哪一个省钱算计着……
想着,想着,便来到了站台,车门刚一开,他一猫腰从侧面找了个空隙身子就这么的一挺,很机灵的变成第一个上公交车的人。
车里人很多,但绝大部分人都在坐着,有个别的人拉着车上的吊环,面无生机地望着车外。现在是下班放学的黄金时间,回家坐车的人待会儿一定很多。他盯着一个准备起身下车人的位子,两眼全神贯注,好象在说:“这个位子是我的”。
那人起身离座竟然没有下车,出乎王三的预料。他一屁股就贴了过去,坐在第三排的第一个位子,开始摆弄起他的手机。手机上那些叫人发笑的句子是一个同他性格相象的哥们给发的,他一直认为他的这位哥们处事自私自利,一生注定没有太大的作为。
车开动了,停了一站又一站,车里摩肩接踵挤了好多人。一位老人在一位年轻人连扶带拥的情况下很艰难地上了车,在那位老人与年青人之间还有一个拉杆式行李箱很吃力地护着老人,生怕她不小心会摔了下来。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群簇拥到了王三的跟前,气喘嘘嘘地将脖子上挂着的老人卡仔细谨慎地放入怀里的兜里。跟在老人后面的青年原来是个维族小伙儿,他把头从老人的肩上探了过来,面带微笑地说;“朋友,能给老人让个座吗?”
多么标准明朗的汉语普通话啊!带着诚恳从王三的耳边传到了心里。他的手在按着手机上的按键,心里泛起嘀咕:凭啥?只用那淡漠的眼光透过镜片瞟了维族青年一眼似乎没有听懂 。老人望着窗外,气定神闲。
在他还未把瞟出去的目光完全收回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亮地从他前排的左侧的第二个位子传来:
“奶奶,您请坐这儿!”
这声音是从一个脖系红领巾的小女孩那伶俐的嘴里跳出来的。甜美,宏亮、动人的声音就这么在一刹那吸引着众多人的目光。他无地自容,假装投入地低头玩着手机,但心里已被这声音深深地刺了一下。
老人扶着靠背,挪动着步子在旁人的帮助下,很快坐在了第二排最里头的位子上。嘴里不由地滑出“谢谢,谢谢小朋友,这孩子真懂事”。
“红领巾”站在座位的外侧,兴高采烈地笑着:“不用谢,奶奶。”她的笑更加甜蜜了。这笑似乎让车里的人都着了迷。
王三终于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那份伪装,把手揣进了裤兜里,脸红了,眼睛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但心里很乱,手机的面板浸着来自手心上的汗。
下一站到了,他想下车,可他离家还有四站路呢!这一元钱掏的可真不值啊!
这时,红领巾却下了车,她把众多人的目光也带下了车。“这孩子真懂事!”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你没看见她肩膀上还别了‘三个杠’吗?”又一个憨厚的声音回应得是那么的直截了当,以至于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份平静。
王三再也坐不住了,在下一站下了车。他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手扶着箱子的维族青年恶狠狠地说:“让开!”那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侧过身,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怎么了?不给老人让座还挺厉害……唉!你等等!别着急走呀……”
“啊呸!多管闲事!”他迅速的撂下一句话闪电般地下了车,好像在众人目光的指责下逃下了车,可那个被腾出来的位置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
王三重新走在了路上,步子迈得却很快,像是后面有人在追,“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遇到鬼了吗?不就是没有把位子给别人坐吗?那个讨厌多嘴的维族青年,为啥不让其他人让座?为何要站在我面前,偏偏让我让座?”
公交车在王三眼前不远的站台旁停下了,他突然隐隐约约发现从那车后门的缝隙中一个熟悉的行李箱缓慢地挪下来,随之下来的是那个维族青年。呀!他居然是个瘸子,左脚在左手扶箱子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走着,显得很吃力,但精神十足。那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始终闪耀着快乐的微笑。
王三惊呆了,像电线杆似的顿时立在那里。他无法超越前面的这个人,生怕让他认出来。望着那一高一低、一瘸一拐的走姿渐渐地消失在前方,他思忖良久,这身影怎么会有一种让他无法超越的魔力啊。
王三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来到卫生间将脸浸入水中想以此降下被羞愧后的阵阵炙热,不时便开始讨厌起这张脸。他用镜子中的小眯眼仔细地瞧着那稀稀拉拉的胡子,和一张嘴就能露出来的大黄牙。此时无法判断自己的丑美。只有略大如同成龙一样的鼻子在那圆不圆、方不方的脸中央还虚伪地顶着想摘也摘不掉的视力镜,丑陋不堪。谁都说他是个机灵的文化人,但在菜市场一角埋头抱着一本《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他,却把她人的背影误认为自己买菜归来的妻子,想想可笑之极。
他坐在沙发上,想象不出他的这张脸和他今天的一言一行在明天的日子里该如何树立自己的形象,在这多民族的繁华都市里,外表的美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真正的美来自于生活细节中那朴素文雅的一举一动。像她,或是他......
这时有人敲门,他透过猫眼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门前的这个人让王三呆若木鸡。“我这是活见鬼了!他怎么找到这来了?我也没怎么招他呀?还没完没了啦?”
王三揉了揉眼睛,再次瞧了个仔细,他屏住呼吸,蓦地从厨房取来了菜刀藏在身后。
门开了,那个纠缠不休的维族青年满怀喜悦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对不起!朋友,找你还挺容易,我拨打了手机上的最后一个号码就知道你住在这儿,这是你的手机吧?”
王三赶忙去摸自己的裤兜口袋。菜刀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王三深感惭愧,这种惭愧源自于“健全人”王三内心的某种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