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与奶奶
又是一年中秋时,很久没有回家与家人一起过这个月圆之夜了。记得小时候喜欢它,是因为在这一天晚上,我们可以吃到鸡肉和月饼.中国的传统节日大多与吃有关,或许因为那个创造这些节日的年代,太缺吃的吧。才让吃成为如今中国人的见面礼了。自然对平时不能吃好吃的孩子来说,过节日就是为了那顿丰盛的佳肴。也正因为如此,我那时候对吃特别敏感,谁吃多了一点,我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那时候,奶奶作为家里最老的长辈,父母非常尊敬她,每每有什么好吃的,她第一个吃,也是吃最多的那个。我那瘦弱的奶奶虽老,却很能吃。一次可以吃一个月饼,连母亲也比不上她。
那年,是我第一次可以在中秋节吃上半块月饼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们只能吃一块中的四分之一,母亲找理由说它太热气了,不能多吃。其实,是因为别人送月饼少,而她又从来不买月饼。而那年不知哪个伯父送来了两盒,那时候的我对吃特别馋,有时在梦里也会为吃而吞口水。于是我盼望着中秋夜的到来,我想我应该可以吃多一点了。平时吃的尽是蔬菜的孩子,多期望有点特别的东西,只为可以解解馋。中秋的团圆小吃时间到了,母亲拿来一盒月饼,我,弟弟,妹妹,表妹,堂妹,五个人迫不及待地往母亲身边转,母亲知道我们嘴馋,想吃了,便说:“先把你们奶奶叫来,不然就没得吃。”我们兴高采烈地到另外一间老屋,奶奶跟五岁的堂妹一起住。走过去要三四分钟呢。而这间算作家的房子是母亲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借钱一砖一瓦自己砌起来的。一间隔了个冲凉房的厨房,虽说是做饭的地方,但甚比村里有钱人的茅房还低矮,夏天狂风暴雨一来,它就不堪重负了,那无情的,从后面山上流下来的水,直在某个地基的石缝里冒出来,这时候,一家人拿着扫把,马不停蹄地扫那滚滚而至的洪水,有时还不能打赢这场战,水一直冒出来,甚至把唯独不沾水的房间也给淹没了。一间像碉堡的吃饭厅,天气好的时候,采光还可以,因为头顶有一块透明的瓦片,阳光可以直射进来,若是到了年后的细雨连绵天,整间屋都是乌漆墨黑的,给人一种压抑不止的吃饭时,我们都匆匆夹菜出门口站着吃。还有一间父母和弟弟住的房间,里面的两张床,一桌放满瓶瓶罐罐的桌子,一盏橘黄灯泡,窗户向阳,光线极好。我和妹妹住在跟奶奶隔不远的一间算得体的公共房里。对小孩来说,有得吃,有得玩就是最大的乐趣,晚上有床睡就足够了。
我们把奶奶找来,母亲也把月饼一块块地切好了,那偌大的铁盒里装的那四个黄乎乎的,刻着好看花纹的蛋黄月饼,这时它已经准备就绪让我们吃了。母亲让奶奶坐在父亲的老爷凳上,然后拿着一块完整的月饼给她,奶奶推辞:“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给孩子们多分点。”说话之间,奶奶就把月饼接在手中了。我们五个饿狼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奶奶手中的月饼吞口水。母亲回头愣愣地看着我们这些馋嘴们,“好了,你们的也已经切好了,每人半块,有一个是分成四块的,有一个分成四块的,就留两块。我们一拥而上,边拿边看哪一块是最大的,你争我夺的,直到赢得自己满意的那一块为止。紧接着,我们却用了半个钟去尝它,只为可以慢慢回味那香甜的味道。母亲却对此置之不理,后来我看到拿起那小不点儿月饼一把抓的放在口里,似乎说:“你看,我都吃完了。你们还不赶快吃。”奶奶手中的那一块也渐渐变小,只有一颗门牙的她,嚼起来,整个皮肤往下垂的脸都在动,如牛儿嚼草的样子,望着远方,全神贯注,细细品味。
第二天,奶奶去喂鸡的时候,不小心被那部废弃放在鸡棚旁的老凤凰牌的自行车给弄伤脚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去镇里的小诊所打针。但不知道是医生开错药还是奶奶不能吃那种药,结果吃了那药之后,奶奶便腹泻不止,还伴随阵阵的腹痛,那段时间父母围着奶奶团团转,每天吃点什么就吐什么,最后本想带奶奶到市人民医院看的,就在第二天奶奶就走了。而那盒要等奶奶先尝的月饼就这样永远地密封了。
而今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吃月饼的时候,都会想起奶奶,想起她吃月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