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魂梦彼岸(小说)
一
这是个美好的世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不论是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还是个别国家发生内乱,或是人们为了自由、平等举起了争取这些权力的旗帜。
我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美好的时代,我所存在的国家社会安定,人们安居乐业,各所其职。而我也想平平安安的过上一生,可是让我所未料到的是人的一生,竟是如此的短暂,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已是暮年,这让我悲伤不已,留下几行浑浊的泪水。
眼光渐渐被某些东西弥漫,恍惚之中,我感觉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深切的怀念与不舍,可是老之已至,死亡迫近,又该如何?
我的魂魄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突然黑暗中穿来阴森森的笑声,我感到恐怖极了,下意识地不断后退,可是一后退便碰在一件东西上,我的后脑生疼,我回头一看,隐隐呼呼是个牛头,又望前一看,正是马面。
牛头马面押着我朝着奈何桥走去,他们说让我下辈子继续好好做人,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会折少寿命,说完又深深地叹息。
牛头说: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宁愿深坠地府,也要抓住手里仅有的权利或金钱。
马面说:人人都说地府黑暗,其实那是给黑暗的人看的,人才是这世间最复杂的种族啊。
牛头说:所以我建议阎王,应该向人间传播传播地府的好处,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看我们大家互有礼貌,唯一有点不好的是,我们在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鬼魂时非要装出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
马面急忙说:不可再说向人间传播地府好处的说法,这是天条啊不可胡乱改之。
牛头点头称是,两人又相望一眼,共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牛头叹息着向我道:“去喝碗汤吧,喝完就上路吧。”
我继续移动自己的脚步,突然感觉轻盈无比,生前那种颤颤巍巍的腿如今全好了似的,在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呢,原来死亡也是一件好事。
透过灰闷闷的天空,脚下是石头铺成的路,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是一座桥,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人们都称它为奈何桥。
在我从小听过的故事里,奈何桥上有一个老婆婆,她叫孟婆,她亲切和善,给每个走过奈何桥上的人或其他生灵友善的递上一碗汤,让他们忘了前世的欢乐与痛苦,然后再走进轮回轨道。是的,奈何桥上的确有一位老婆婆,我远远的看见了。我想起了自己已度过的一生,渐渐感到荒诞极了,我想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长了,人老了,便是罪过,好比自然界许多的生物,比如那些花花草草,在枯萎之际,不正是人步入老年的形态吗?可是这个世界上,生生死死,本就是一个轮回,又何必纠结于生前的荒诞事呢。
奈何桥上有个老婆婆,她叫孟婆。可是奈何桥的旁边,却还有一个人,她是个年轻的女人,脸上带着幽怨的表情,她的身后是一间石头做的房子,她正坐在一颗大石头上,眼睛怔怔幽怨地望着我渐渐靠近,我也看着她,不知什么原因,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扭过头,向桥走去。
“想听我讲故事吗?”她突然发出声音,幽怨而动听。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和她身穿着的淡青色的衣裳。
马面依旧叹息着说:“走吧,故事是听不完的。”马面的叹息更加沉重。
牛头接着道:“无非就是些痴情的故事,大多数路过这的人,都听过这个故事,所以我们也听过无数遍了。既然要告别这一世,就别在留念了。”
我看见她缓缓站起身来,脸上还是那副幽怨的神情,不过现在我又觉得多了些期望。人活着,终有逝去的一天,等到来到阴间,就当是人这一生最后的一段时光。等到喝下孟婆汤,那以前的就都已变为前世。我突然想听她讲故事,就当这一世最后的一件事吧,并且我想知道,在这奈何桥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故事的人,也许她就是一个故事,我渐渐好奇起来。
于是我转过头,看着牛头马面,说:“就让我做这一生最后一件事吧,听她说完故事,我就再无留念的了。”
牛头马面看着我,过了半晌竟同意了,他们便转身离去,说了句我们过会再来。我看见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到温暖起来。其实人一老,便怕起冷来,我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在这阴间,我却感到是如此的美好,毕竟阴间的许多人及其他生灵和人间的大多数人一样,有一颗友善的心,我在想,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文人骚客们都误会地府了。虽然这里终无阳光,可是黑暗并不是地府特有。
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孟婆,此时她正从奈何桥上慢慢的走下来,两只手里各自端了一碗汤,笑着来到我们面前,说:“喝碗汤吧,先解解渴。”
一脸幽怨的女子接过了那只碗,低头轻轻的喝了一口。孟婆见我迟疑,便说:“汤还是孟婆汤,碗不一样,你放心。”于是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后也喝了一口,有点淡淡的甜。
孟婆问我,“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我说:“有点淡淡的甜。”
孟婆笑了,转身又往桥上走去。可是我身旁的这个女子,一脸的诧异。“怎么可能是甜的?”她说,“我喝了许多年,都是苦涩的滋味,这怎么是甜的呢?”
我也不懂。
她想了许久,好像想明白似的,我觉得她的幽怨更深了。
“我叫娇儿。”她说出了她的名字,她的眼睛开始收缩,时间仿佛开始倒流。
二
我本是长安翠香阁的头牌娇儿姑娘,父母在我年幼之时就已双双离世,他们将我托付给母亲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舅舅对我也悉心照料了几年,怎奈舅舅家贫,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于是把我卖到了长安翠香阁里面。
长安的繁华是人所共睹的,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一些地方被誉为不夜场所,很荣幸翠香阁就是这种地方。我在那里学习礼仪,弹、跳、说、唱,等到大些的时候,便开始接来来往往的客人。风尘女子本就是一个戏子,每天在不同的人当中扮演不同的角色,都说戏子无情,可是谁又知,戏子也是人,爱到难舍难分时,也会流露真实的情感。
所有翠香阁的姑娘,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在来来往往的客人当中碰到贵客或翩翩公子,前者可以给她们许多的钱,后者便可以有一段戏子与书生的故事。来往于翠香阁的人,也无非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前者易得,后者只能是遥遥无期了。人世间许多的人,都有一副可恶的嘴脸,岂能是每个人中意的模样。于是翠香阁的姑娘,也便成为这些寻花问柳之人包养的目标,而姑娘们也乐的这样。
“如若你认为这是青楼的话就错了,不,这不是,翠香阁的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这只是在翠香阁不这样罢了,毕竟人要好好的在尘世生活,翠香阁的女子也是人,她们也需要爱。”娇儿笑着给我解释,她的眉间渐渐舒缓开来,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幽兰。
暮春三月,便是人间最美好的时节,柳絮缓缓的飘落,风柔情的托起它们,荡尽长安城。人何尝不是一小朵飘零的柳絮呢,那样的日子我已过惯,我发现自己有时不愿在客人面前强颜欢笑,翩翩起舞,去弹唱那些凄迷的曲子。
那是一个晚上,就只怨他斜靠在房外的栏杆上,凭栏自语:“世间万事形如水,不如怀抱佳人。”我不竟在梳妆台前起来,信步来到窗前,在窗缝之间偷看他的模样,我心里莫名的开心,果然是梦中的模样。
那一晚,我和他在房间外的走廊上相谈了好长时间,他温儒有加,谦恭有礼,我想他必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外出游玩来到此处,不竟对他增加了莫名的好感,于是我邀请他去我房间,为他弹首曲子。这时,他还是那么的谦恭有礼,委婉地拒绝了我,并向我作别,我含笑送别了他,在当时我就相信,我们还是会见面的,他也会来找我的,好像我们已建立起了一种相守的联系,当时我就有这种感觉。
翌日清晨,我从睡意朦胧之际睁开双眼,有仆人轻敲我的房间,说外有人找。于是我慵懒的起身,梳洗打扮一番便要匆匆下楼,楼下一道目光直直地射来,望着我,里面竟充满了柔情蜜意,我含羞一笑,拢了拢裙,款款而下。
他说:“等了你好长时辰。”
我问:“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昨日之谈,甚是思念,我想邀请你去个地方,可否愿意。”他见我还是疑惑之状,便又说,“这里你不用担心。”
我微微一笑,说:“好吧,稍等一下。”便匆匆上楼。
在房间里,我换上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又带上了一些首饰,拿上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便跟着不知名的公子外出游玩。在出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心里低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佳人。
我问他如何称呼,他说他叫张卉,江南人氏,自小在长安念书,所以自小也在长安长大,父亲从商,四处漂泊。于是我叫他张公子。
张公子带我游遍长安城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当时情况,大概能算得上一日看遍长安花了。到了下午,他带我去了长安紫云山,清澈的流水眷念着斑驳的石块,草慢慢的抽出嫩芽,那是爱的情愫。两人相顾无言,心灵却想通。鸟儿飞上了云梢,幸福美好的日子就该如此。
在紫云山最北面的一棵柳树旁,我们互赠心爱之物,我赠他一块自己精心绣的手帕,他赠我祖传的玉麒麟。
我问:“我们还会这样吗?”
他深情地答:“会的,你相信我,我会带你走的。”
于是他走了,我开始等他,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半年不曾归来。
他没来,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半年杳无音讯。
娇儿说到这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她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能听得出来,她话语平坦,可是就是这种平坦,却是人们最大的期望,也许逝去的都已不再回来,可是当人想起往事时,那一瞬间的温暖却让人怀念不已。
三
我从没纠结过自己的前尘往事,可是如今有一件事却让我耿耿于怀。娇儿静静地坐在那儿,犹如静放的幽兰,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早我逝去的枕边人。我觉得自己的一生没多大的罪恶,当我回想时,它是多么平凡的一生啊,可是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每个人都不能说自己的一生是平淡无奇,尤其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娇儿沉思过后又抬起了那张幽怨的脸,她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后来他来了,在我苦等了一年之后,同样是暮春三月,他着急地跑来找我,一年不见,我发现有点不认识他了,原来我心中所想和所见的竟是不同的模样。直到他拿出了我精心刺绣的手帕,我才肯定那就是他,虽然我心里疑惑,但是我爱他,已经到了骨子里,我再也不愿意享受那种孤独相思的滋味,我要逃离自己目前的生活,于是我跟着他离开了翠香阁,准备前往江南,他的家乡。
我带着期切与盼望去面对新的生活,我们在长安城找了间旅店,做暂行之住。他说先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带我走,因为在长安还有要事要办,而我,竟是他要办的事当中的第一件,我不竟对他充满感激,感谢他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依旧牵挂着我,我发现自己当时都流下了眼泪,是啊,谁又不流,情感的源泉不是眼泪吗?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喜欢上了他在我旁边的温暖,喜欢上了他温暖的胸膛,还有每天早晨出去时给我热心的怀抱。他去了哪儿?我不知道,因为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要的是他能够待在我身边,带我去他的家乡江南,然后我们会很好的生活,我不竟对前程开始打算了起来。
突然有一个晚上,他急匆匆而来,一进门便高兴的喊:“娇儿,娇儿,事终于要成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快要启程了。”我也高兴的问道。
“是的,是的。”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们开心地睡在床上,舍不得放开,那美妙的温存是两个人爱的证明,我们舍不得彼此,所以我们共赴前程。
次日一早,他又匆匆离去,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晚上,他一脸忧愁地回到旅馆,我以为是事又不好了,所以他才一脸忧愁,于是我开始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他们想请你弹奏一曲,这事才成。”
我看了看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刚离开翠香阁,可是从前的烦恼还是会如期而至,但是为了我们能够早日出发,我的心里打了另外的主意。“不就是弹奏一曲吗?去就是了,你别担心。”
“可是你--真是委屈你了,”他说,“他们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他第一次爆了脏话。
那是在长安城一家府邸中的一间客厅里,我跟着他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在客厅里早已坐着三位男子,其中两人中等年纪,另外一人年纪大些。他们的穿着全都华贵无比,我知道他们都是达官贵人,可是达官贵人又怎样,心里还不是龌龊无比。
“娇儿姑娘,久闻你离开翠香阁,便再也见不到了。”其中一位中年人笑着说,眼神又自然的飘到张卉那边,“还是张兄福气不浅,竟得佳人。”说罢,便哈哈大笑。
我含笑作礼,并不言语,有丫鬟从旁边拿来乐器,我接过坐在一张椅子上,说:“不知各位想听些什么。”
一人道:“来些离别的曲子,就当提早为张兄送别,不过要开心些的曲子。”于是我想了些愉快的曲子来弹。
时间不由自主的过去了,等到我察觉之时,他已被别人灌得迷糊起来,于是我放下乐器,过去扶着他,“张公子已经醉了,我们先行告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