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波走后
　　
　　 那年冬天，就快过年了，小波去了趟城里，应邀到富豪大酒店参加了场同学集会。席间，就多喝了些酒，回家路上，精神恍惚，骑着摩托车一头栽进了村头小河中，不幸落水身亡，英年早逝。
　　 一代英才小波凄然离去，在他辞世一年后，却又意外地获得福岗国际文学大奖，但终归是虚名在外，收效甚微。青山县委县政府只是做了做样子，召集各路诸侯开了一个无比隆重的“庆功大会”，表彰了一大批行业中的精英人物，都是些“扶持”小波创作的“有功之臣”。
　　 据说这次活动耗费巨大，共花去县财政几十万块钱，县里各界议论纷纷的，意见很大。这都是山南村消息灵通人士秃子的话，他也是听来的。
　　 秃子虽说是个小人物，但他是县作协周会长的表弟。这个周会长也被人叫做“周主席”，平日里他喜欢别人称呼他为“主席”，由此看来，此人官瘾很重，实属官迷一个！
　　 周会长是秃子姑姑的儿子，来自文化部门的内部消息，应该总是不会错的。前几年，秃子还没有老婆，在山南村呆腻了，就会时常溜上县城里去，也没什么正事，电动车随手扔街边一锁，满大街瞎逛，一扎进文惠超市，满眼就放光，贼眼一个劲盯着漂亮小姑娘看。中午，就闯去表兄周会长家，野猪一般啃上一顿“免费的午餐”。
　　 周会长通过秃子频频传话，一来二去，县里也就发现了文学奇才小波，正准备大力扶持一把，“咣当”一声，小波不幸掉河里，死啦！宏伟的计划被迫终止。
　　 可以说，小波的成功成名，继而引起高层重视，秃子同志是功不可没的。
　　 那次庆功会上，县里发给小波妻子大梅一大笔奖金，足足一万块钱哪！秃子和疤脸到处宣扬，就差没有爬上屋后大青山楮树顶上高喊大叫了。
　　 顺便介绍一下，疤脸是山南村的另一个消息灵通人士，秃子同志的狐朋狗友。
　　 小波走后，留下了一个支零破碎的家，家里除了一部电脑、一部旧电动车，几乎空壳一般。儿子小飞正读初二，年方一十二岁，又如当年的父亲小波一样，再次成了孤儿。
　　 一夜之间，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一个本不富裕的菜农家庭变得更是雪上加霜，沉重的家庭负担如大青山一般，沉甸甸的，全压在了大梅一个人肩头上，大梅虽然身材高大，也被压得颤悠悠的。
　　 哭过几回之后，差点想一头扎进村头那条小河，追随亡夫小波而去。
　　 忧伤过后，清晨的阳光依旧从东山坡顶升起，金光灿灿地照射在门口木荷树上。生活总还得继续，为了抚育儿子小飞，为了养活这个家，大梅过得十分艰辛。从早到晚忙里忙外，从地里忙到家里，从屋内忙到屋外。大梅除了种菜卖菜，还要操持家务，督促小飞的学业，心情变得十分的烦躁，态度也非常粗暴，年幼的小飞成了出气的对象，频频挨骂。
　　 当年的小飞正上高一，情绪低落，心情忧郁。每当他在语文书上看到父亲的文章《山花烂漫》时，还有他骑着小波留下的电动车出入村头，走过村头那条小路，看见那条小河时，触景生情，时常伤心得泪流满面......
　　 后来，他干脆学会了逃学，偷偷地背老师出入学校附近的网吧频频上网，开始看小说，后来又迷上了写作，学习成绩开始一落千丈。
　　 这天是星期一，一大早，大梅在门口喂鸡，刚刚撒完一瓢子稻谷，身上的手机“滴滴滴”响起。
　　 “您好，您是小波老师的爱人吗，噢，对不起！大嫂，我可能不该跟您提起小波老师。”
　　 “你是哪位？你找哪个呀？”
　　 电话那头，听起来是位年轻女子的声音，因为语气十分轻柔。
　　 大梅很是纳闷，因为她依稀记得，自从她嫁给小波以来，十七八个年头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早给自己打过电话，并且是位文化女子，语气软绵绵的，猜猜就是位很有素养的年青女性。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大梅心头，她头脑“嗡”地一声轰鸣，差点没晕死过去。
　　 “天哪！莫非我那死鬼小波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第二章小飞之谜
　　
　　 大梅好一阵紧张，她凝神静气地听着，急切地问对方：
　　 “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小飞的班主任，我姓魏。”电话那头，魏老师顿了顿犹豫地说：
　　 “上午正好没课，我会来一趟山南村，跟你说说小飞的事。”
　　 “噢！魏老师，小飞他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大梅刚缓过一口气，心口又被提了起来，比第一次还更难受。
　　 “我们见了面再谈吧，我十点钟会到你家来。”
　　 “好的，好的，我上午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等你吧。”
　　 挂落电话，大梅脑子一片乱糟糟的。她想了想，上半年夏天，自己应邀到过小飞学校，去开了一次家长会，还依稀记得班主任姓刘，叫刘大龙，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稍胖，略微秃顶，讲话嗓音浑厚又响亮，什么时候又换成魏老师了呢？
　　 十点左右，很准时，大梅下菜地浇过几畦白菜，就急匆匆地挑着水桶赶回家来。放下水桶，她端个竹篮子，坐在门口竹椅上掐起豆角来。一蓝子豆角已快掐完，不住地往门口张望，一条村道空落落的蜿蜒西去，没几个行人，魏老师连人影都不见。
　　 大梅又搞了些家庭卫生，擦擦饭桌，洗刷衣物，整理房间床铺，杂七杂八，又忙活了个把小时，可是魏老师还是没来。大梅感到十分纳闷。该做饭了，这时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魏老师急促的声音：“嫂子吗？小飞他又不见了，又可能是去上网吧了，一个上午都没来上课。我到学校周围网吧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马上来学校一趟吧。”
　　 大梅脑子“嗡”的一声，又一阵阵眩晕，心口慌乱，狂跳不止。
　　 “天哪！小飞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活呀！”
　　 她急匆匆地推动电动车，又手忙脚乱地解下菜篮子扔在地上，连门也顾不上锁，一溜烟地朝村口飞去。
　　 村口大樟树下，四大伯店门口，大勇和疤脸还有秃子和吴鸿飞四人，正围坐一起在“斗地主”，大勇的爸爸，也就是小波的叔叔，还有几个无聊村民，站在旁侧伸长脖子在“观战”。
　　 樟树底下，大勇的座驾——江铃宝典光彩依旧，静卧在小路旁，阳光碎片透过樟树叶子缝隙，晒落在车上。
　　 叔叔大名叫吴长盛，是山南小学的最高领导人，资历特别老，在职二十多年了，为此，山南村内外有人常拿他打趣，说他名字取得好，长盛不衰嘛。
　　 四大伯的“四明商店”位于山南小学旁侧，二者相距不到一百米远。四大伯是小波叔叔的堂兄弟，两人虽相差十多岁，但是彼此关系很好，很谈得拢，两人凑一块，有着永远唠不完的话题，只有此刻，吴校长才能从“官运坎坷”中抚平昔日创伤，发泄几分不满，平复一些心绪。
　　 今天，叔叔忙完了学校的“公务”，照例信步溜达了过来，买了盒庐山烟，要了一瓶雪津啤酒，坐在樟树下，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和四大伯他们几个，山南地北地扯上一通。扯着，扯着，难免又会说到了小波，望着村口那条小波生前日日走过的山花开满的小路，两人眼眶都湿润了......
　　 叔叔停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动情地问四大伯：“四哥，你这店子是那一年开的？”
　　 “长盛啊！我这店还不是你做了校长后，你建议我开的嘛，你说东山小学和山北小学会合并过来了，学生有一千多人。这棵大樟树下又是整个山南村的总出口，三个村庄都从这里进去，开个杂货店生意肯定会好的。”
　　 叔叔扫视了四周一眼，发现果然是桃李满天下，除了四大伯，周围的人几乎全都是自己学生，不过学生现在全都蜕变成“赌徒”和看客了，他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啦，我们都老啦！哎！我这个小学校长啊！当得比你的老板都还长啊！”长盛突然一声喟叹。
　　 “是啊！后来，我就开起了这店，刚开始啊，穷死了，连进货没有本钱，那次，还是你主动借我两千块钱，生意一直做到现在，生活总算好起来了，我可得要好好感谢你啊！”四大伯看了长盛叔叔一眼，感激地说。
　　 叔叔笑笑，摆了摆手。
　　 叔叔其实不喜欢看打牌的，他只是从学校过来买烟，看到大勇身陷“赌局”，不能自拔，很有些担心，但又碍于校长面子，当着一伙学生的面，不好当众训斥，便坐在一旁看着。
　　 这时，大梅骑着电动车急似流星飞奔过来。秃子眼尖，喊了一声：“咦！大梅跑那么快干嘛？去救火呀？”
　　 大梅看到叔叔，“吱溜”一声将车停落樟树旁，朝叔叔跑了过去。
　　 “大梅，出什么事了？”叔叔一见，十分诧异，霍然站立起身，疑惑地问。
　　 “小飞不见了！一个上午都不在小学！呜呜呜！”大梅说完，以手掩面哇哇大哭。“赌客”面一听，尽皆面面相觑，稍后扔下手中的纸牌，站立起身，赌局戛然而止。
　　 稍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废话少说！大家分头进城去找吧！走吧！”大勇话一出口，旋风一般，“唰唰”几步跃上江铃宝典，“轰隆”一声发动，接着是秃子、疤脸、吴鸿飞犹豫一下，也蹿了上了车。最后一个是叔叔，他正要上车。
　　 马路右边，大梅也骑上了车子，箭一般飞了出去，急着往县城赶。
　　 远远看见一个人，从村口小路飞跑而来，手里拿本书，高高举起狂晃着，边走边喊：“山花开满小路！小波之死！山花开满小路！小波之死！”
　　 大伙又赶忙下得车来，呆若木鸡地观望着，个个一头雾水。
　　 “小飞！是小飞！天那，小飞想他爹，都想疯啦！”疤脸抬手擦亮眼睛，定睛一看，高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马路右侧的大梅眼前一黑，身子一歪，腊月狂风吹倒枯树一般，“咕咚”一声，连人带车往后便倒，躺在了马路上！
　　 这时路头烟尘滚滚，一辆崭新的帕萨特小车迎面开来，径直往大梅身上压去。
　　 “大梅！”
　　 大家傻眼了，大伙撕心裂肺地叫喊道......
　　
　　 第三章小飞归来
　　 新帕萨特“吱嘎”一声，一个急刹，停落在大梅身前，前轮距离大梅手臂不到五十公分。大勇和叔叔等人飞跑过来，个个惊恐万丈、满脸死灰。小飞也赶忙飞跑了过来，哭爹喊娘的，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驾驶室上，一名男子戴副墨镜，吓得傻了眼，另一名发型时尚的青春女子一声尖叫。两人呆坐着，一动不动。
　　 众人手忙脚乱，赶紧扶起了大梅。大梅满身尘土，所幸已无大碍，一场虚惊而已。大勇媳妇玲花正在路旁菜地浇菜，一见大事不妙，也狂奔了过来，上看下看后，连连伸手拍去大梅身上尘土。
　　 “滚下来！找死啊？！你们怎么开的车？！”
　　 疤脸弯下腰身，抄起路边半截砖头，额头青筋暴露，豹眼圆睁，对着帕萨特大喝一声。
　　 男女先后从车上下来了，男子张了张嘴，正要开腔，秃子却气势汹汹靠过去，当头打断。
　　 “按照《今日说法》来讲，这叫做故意伤害罪，交通肇事罪，如再要逃逸，罪加，罪加一等，至少可以判刑十年以上！”
　　 秃子电视看得多，每天中午的《今日说法》是必看无疑，在山南村算是半个律师。
　　 吴鸿飞听了，乐了，噗嗤一笑。大勇瞪了吴鸿飞一眼，瞄了一眼车子，没有挂牌，疑惑地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
　　 “大勇！”
　　 那人摘下眼镜，热情地喊了一声。大勇闻声抬头，大喜过望，兴奋地叫了一声：“福生兄弟！你怎么来了？”
　　 福生笑了笑，“有些生意上的事过来找你，今天一早，我去到你的店里，你的员工告诉我，你回山南村了，所以——”
　　 “大梅！你没事吧？”
　　 福生目光扫过，落在前方惊魂未定的大梅身上。大梅却没想到是福生，怔怔的表情，一旁的小飞也直发愣，痴痴而立。
　　 大勇拉过小飞，指着车上下来的时尚女子，眼眶红了，喉头哽咽地介绍道：“小飞啊！这是你的姑姑，你的亲姑姑，小涛来啦！”
　　 小涛流露出柔和的眼神，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小飞，稍后抚摸着小飞的头，“哇”的一声大哭不止，周围大伙眼眶都湿润了。
　　 大梅堂屋，办喜事一般，坐满了人，除了福生、小涛，还有叔叔和大勇，玲花也过来了，在厨房里帮忙准备午饭。福生是今年第一次来做客，小涛算是“回娘家”，都是贵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小波的遗像挂在里头墙上，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热闹的场面。福生注视着小波遗像，顺手接过小涛递来的提兜，掏出四个精美铁罐，放置饭桌上，喃喃地说：“这是四罐雀巢奶粉，两罐女士的，两罐学生的，你们补补营养吧。大梅啊!小波兄弟不在了，你们可千万要保重自己身体呀！不要搞得太过劳累啦！小飞读高中了吧？学习还好吧？”
　　 福生话锋一转，大伙目光纷纷落在了小飞身上。大梅马上醒悟过来，瞪着小飞，抄起墙脚一根杉木棍（那就是当年小波挨打的遗物），面色一沉，当头举起，厉声喝道：“你今天一上午没有去学校，快说！究竟跑哪里去了？！”
　　
　　 第四章商机无限
　　 大梅看着小飞支支吾吾的样子，满腔怒火按捺不住，杉木棍“呼”地快似流星当头劈去，小涛大吃一惊，一把冲了过来推开小飞，一瞬间，棍子不幸落在了小涛左肩上，痛得他直叫唤。众人围了过来，大梅揭开小涛衣服一看，肩膀已红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