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后他就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他会背几首汤头歌，在厂里时，工友有个小病小灾的都让先他把把脉，他想：那就开个中医门诊吧！
　　 老贾是个实干家，主意拿定后，他在街道租了个门脸，弄来了一些开业必须的东西：两节柜台，三节中药厨子，还找了个抓中药的小伙计。环顾四周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老贾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他回家扯了几面红绸子，给自己写了几副锦旗，什么“妙手回春”啊，“再世华佗”什么的，落款胡邹一气就挂上了，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门分左右，老贾穿着白大褂，往方桌后一坐，脖子上挂个听诊器，这就今日开业了。
　　 现在人说来也怪，看中医别的不看，看是不是白胡子，不是白胡子就算你是博士人家也不认你。老贾是白胡子，所以一开张他这里就门庭若市。什么感冒拉肚嘴上火，他的方子是张口就来，可是时间一长，他这几句汤头歌就不够用啦。幸亏老贾会说，把中医理论的阴阳五行拿出来一说，谁听谁懵，只有拿钱抓药的份。时间一长，老贾倒是琢磨出一些道理来，他发觉看病不在你有多大能耐，只要口才好就行。也幸亏他开的这是中药，一时半会吃不死人，要是换了西药老贾他试试？
　　 这天，老贾这里没人，他正在看书。这时进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老头。这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一根一根的往后梳得很整齐，眼睛就像通了电似的发着光，怎么看怎么像退休的老干部。老贾以为来了买卖，把来人让到凳子上。老贾摆去一副舌战群儒的样子来问来人那里不舒服，来人把胳膊往外一伸，用通了电的眼看着他，不讲话。老贾被他这么一看心里挺不自在，他想这老头来者不善，这是在考他老贾哩。老贾不含糊，伸二指按在来人脉上。老贾据脉象推测这人并没有什么病，但是要说没病老贾感觉不妥。看这人的来头像是来找茬的，万一说他没病，他楞说自己有病，这一宣扬，他这买卖也就别想做了。想到这里老贾又搬出了他那一套。说来人阴阳失调，五行不和，要是不早医治要得大病。来人问怎么办？老贾大笔一挥，说照方抓药吃了能保平安。来人微微一笑，道了声谢，竟说：“你给我看完了，我也给你看看吧，我看你气色不好。”
　　 老贾心中一惊，莫非遇到了高人，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伸出胳膊，让来人切脉。来人把手往他腕上随便一搭，另一只手往口袋里掏，掏了半天拿出了半截烟头，吧嗒一声火机点燃。烟头熄灭，来人说：“老哥身体不妙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时候面色潮红，心悸，晚上还经常睡不好觉？别忙答，你好好的想一想！”老贾心头一沉，看着来人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直发毛：难道自己真得有了病？老贾想了一会儿，还别说，仔细一想还真有他说的这些症状。老贾气不长出，问来人自己那里有病。这老头用手点了点老贾的心口，然后笑着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真是个怪人，老贾真想冲上去拉住来人，问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冲动，自己是医生，有病还要求别人，岂不叫大家笑掉大牙。
　　 老贾感觉自己确实得病了，他发现自己真的面色潮红，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特别是他给人看病的时候。老贾的爸爸是得心脏病死的，他的爷爷也是，想到这里老贾就害怕，难道自己也……他问儿女，自己的脸是不是很红，儿女们说没有。问的多了，儿女就说是啊，是啊，心说这老头怎么了？老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老贾的这些症状越来越厉害，他碰见个人就会问人家，自己的脸红不红。他门诊也没法开了，被儿女们送到了医院。
　　 医院没查出老贾患心脏病，但是老贾还是死了。出殡的那天，那个穿中山装的老头也去了，这个老头其实对医学一窍不通，他知道老贾没得心脏病，而是他的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