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忆父亲(散文) ——两篇
一、父亲与路
小时候,路是一条窄窄的泥泞小道,您在学校这头,我在学校那头。
还记得吗?妈妈生我时,由于难产,差点丢了性命,爷爷和奶奶都说我命硬,一直不喜欢我,而您却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小时候的我,一直都是体弱多病,是您每天用咱们家那辆28永久自行车驮着我,每天把我送到学校。下课时,您每天都会气喘吁吁的来到学校,把我送回家又匆匆去上班了。您的同事都说您天天接送我上学都瘦了,你笑笑说:“正好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免费减肥了……”
再大些,路是一条世上最“窄”的电话线,您在家里,我在远方。
那年,我离开家去遥远的南京读书,独自一人,背着沉甸甸的行李,还有您和妈妈准备好的一大袋茶叶蛋、咸鸭蛋、千层饼,还有那更沉的是您的千叮咛万嘱咐。
身在异地,生活饮食的不习惯,同学关系的难处,让我屡屡垂泪,于是我几乎天天打电话给您,电话那头您用浑厚而充满磁性的言语安慰我、鼓励我。
慢慢地,我适应了南京的环境,和同学也渐渐相处融洽了,就很少打电话回家了,偶尔打电话,您总是让我注意身体、多吃些好吃的不要怕花钱,多注意营养,我总是用敷衍您的口气应和着,总是忘记提醒您才要多注意营养,不要总是吃素的。我知道,我们兄妹上大学的那几年,您和妈妈节衣缩食,我们不在家的日子里,你们几乎都是吃素菜,放假回家了,好容易买点肉,您和妈妈总是一口也舍不得吃,全往我们兄妹碗里挑。
而如今,路是一张张冥币,您在天上,我在地上。
有一天,一向身体强壮的您,突然嗓子发哑,我们催您去看,您总是说感冒没事,拖了半个多月都不见好,我们硬逼着您去医院检查,结果诊断为喉癌,看着诊断书上的“CA”标志,我再也忍不住,悄悄跑到医院走廊尽头失声大哭,不知何时,您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却反过来安慰我,说癌症没什么,早期治疗可以治愈。
住院的时候,放疗、化疗产生的不良反应使您呕吐不止、身体虚弱,可您每天却依然强装欢笑,好让我们的内心好过一些。
您住院的时候,总是怕耽误我们的工作,每次我去看您,您总是推搡着让我赶紧回单位上班,在您病的那一年,我依然被评为单位的先进工作者。
等我参加完单位组织内地的一个培训匆匆赶回时,你那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已经冰凉了,您的嘴角依然微笑着,给我留下了这一生无尽的遗憾,每每想起这些,我问自己,上哪找您?唯有借着这一张张冥币,让它们为我铺条“心路”,寄托我的哀思和深情,问候天堂的你。
您是一位老交通,也是一位老领导,生前就非常关心家乡的交通,我想告诉您,咱家那条泥泞的小路,如今已是一条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了,两边整齐的杨柳绿树成阴……村与村之间也都通上了班车。
我还想告诉您,咱家里已经买了私家车,如果您还在,该有多好啊!我会开着车拉着您去看看咱村上那条笔直的柏油路,那是您生前的愿望啊!
每每走在家乡这笔直的柏油马路上,我总会想起天堂的您,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打湿了衣襟……您知道吗,这条路寄托着我对您多少的哀思……
二、凝固的微笑
最喜欢看父亲微笑的样子,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谁都是那么亲切,街坊邻里都说他是个好人。可如今,那微笑我却再也看不见了,永远定格为最后那凝固的微笑了。
时间如风一般掠过,人事恍如昨日,一切依旧新鲜,总难忘记那伤怀之事,每遇父亲节,看着身边的同事、朋友忙着为父亲选购礼物,请父亲吃饭,心中顿生羡慕之情,甚至有些嫉妒,而我却只能对着父亲的照片轻声叹息,忧伤情不自禁涌上心头。
父亲已经去世10年了。在我眼中,父亲无所不能,他勤劳、善良、知识渊博,而且写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字。过年的时候,街坊邻里总是找他写春联,代人写家书是父亲常做的事情。夏天来了,父亲把院子前那片菜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种上黄瓜、西红柿、辣椒等各式各样的蔬菜,还在地头边栽上樱桃树、葡萄树、苹果树,到了秋天,总惹得邻家孩子不请自来,父亲把那鲜红的西红柿、嫩绿的黄瓜、红彤彤的苹果都分给小朋友们吃。
父亲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父亲常常告诉我们:“知识是通向成功的钥匙”,因此,他对于我们的学习抓得非常严。小时候,哥哥特别顽皮,经常不按时完成作业,几次教育不听后,平时总爱笑的父亲生平第一次拿起柳条向哥哥身上抽去。父亲语重心长说:“孩子们,学习文化知识非常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够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再苦再累,父亲和母亲都省吃俭用供我们兄妹三人上大学。听邻居阿姨说,我们兄妹上大学的那几年,由于家里连续供哥哥、姐姐和我上学,经济拮据,父亲和母亲连续三年没吃过一口肉,只是在我们放假的时候才舍得把家的鸡宰上一只给我们打打牙祭。每想起此事,鼻子就会一阵酸。
父亲是个节俭的人,一年四季中山装。儿女们工作后,给他买的羊绒衫、皮衣他从舍不得穿,直到去世的前一年,我们全家在乌鲁木齐哥哥家过年,在我们的再三要求下,父亲才舍得把姐姐买的那件羊绒衫穿上,把我买的那件皮衣穿上,那时的父亲由于病痛的折磨,精神已大不如从前,消瘦了许多,那些新买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已显得松松垮垮,我们转过身去赶紧擦去眼中的泪水。
我是家中老小,父亲对我更是疼爱有加。记得有一年,我穿着父亲托人从上海买来的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那时叫洋衫子)和白球鞋,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引来了他们羡慕和嫉妒的眼神,这令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有时失去方知珍惜,阴阳两隔的世界残酷而无奈。在这个父亲节又要来的时候,我愿那些父亲还健在的人们,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多陪陪父母,别像我一样,只能面对着相片中那凝固的微笑而伤怀。
三千话下不能尽,一片浓情未报偿。
岁月风桑几苦历?鬓纹白发万辛藏。
人间应惜亲情孝,莫教吟来悔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