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开
序:因为有你
你的一声啼哭,害我做了十八年的梦。
来就来吧,非要这么特别地大声宣告?从此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你姥姥说:“一出生动静大的孩子好养活。”你奶奶说:“别管动静大小,进了咱家门,就是咱家人,就得好好养活。”在她们听来,你的哭声是快乐的音乐。在我们听来,既有慌恐的手足无措,又有惊喜的无所适从。
陪你长大的日子,我明白了什么叫忍耐,什么是付出,什么叫牵挂,什么是责任。从轻松懒散的自由随性,到围绕一个中心的不由自主。哭着你的哭,笑着你的笑,怒着你的怒,困惑着你的困惑,忧愁着你的忧愁,生活的节奏因为你而变得杂乱。
陪你长大的日子,我懂得了“不养儿不知父母苦”的含义。拉住你的手,就像曾经的我拉着父母的手,无忧无虑地埋怨着长大的日子,怎么来得如此之慢。然后,成熟在他们模糊的老去里,生命又开始了一种轮回式的对接。
你不是我的影子,应该是一面镜子。对照你时我寻回了失落的记忆,那些空白点正慢慢恢复颜色。其实,岁月并没有被吹走,只是掩埋在寂静的尘沙里期待发现:人生是一张单程车票,别因为匆忙,而错过了曼妙的风景。
你不是我的命题,应该是标准答案。审视问卷里的“√”和“×”,那些正确和错误,都像张开了眼睛,争着抢着和我诉说:人生是一场没有彩排的直播,对和错只在一念之间,别因贪图一时的得失,而毁掉整场的表演。
于是,每一次磨砺,都在修正面对生活的态度。我不再叹息,不再怨忿,不再沮丧,既然该来的总要来,何不坦然面对。于是,每一次点滴偶得,都能发出欣喜的光芒,我没有犹豫,没有徘徊,没有停止,既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何不常思一二。于是,每一次向前都变成所有的过去,我放下负担,放下杂念,放下牵绊,既然前方没有预定的假设,何不把尝试做到极致。
你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带给我无法选择的惊喜。
你是命运有意的安排,抚慰我陌生孤寂的远方。
你是缘分深情的施舍,安排我合家欢聚的相遇。
因为有你,走走停停的艰辛里多了温暖。因为有你,沟沟坎坎的起伏间多了底气。因为有你,纷纷乱乱的迷茫中多了坚定。因为有你,平平淡淡的味道里多了甜蜜。因为有你,起起落落的心绪外多了感恩。
十八年的花季,你在渐渐长大,岁月在慢慢荒疏。十八年的风铃,摇曳我至今未醒的梦,做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章□爱之初体验
幸福猜想
怀你时,她的肚子像越吹越大的气球。
她本爱美,甚至近乎臭美,因为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充分的自信。一般情况下,都要对于颈部以上做好着意的装修,再匹配相应的服饰,虽然并非时尚流行,却犹显得体个性。你的猝然来临,颠覆了她的节奏,从一个月、三个月到五个月、十个月,一张靓丽从容的脸,经常被疲惫、雍懒所困扰,后期竟冒出星星点点的黄色褐斑,气得她和美容镜打起冷战。衣服也实在没法讲究,对付过宽松,然后必须适应肥大,那形象简直惨不忍睹。
她本好吃,对各色美食都是来者不拒,但为了保持体形,经常咬牙切齿,打压舌尖的欲望,浅尝辄止。有了你,她彻底放开禁忌,什么七荤八素,什么粗精细杂,只要沾营养边,就绝对要甩开腮帮子,一个劲地狂吞猛咽,“吃货”用在她身上简直“小巫见大巫”,后果可想而知。
她的这些变化,让我在陪伴的日子,领悟了母爱的伟大。原来女人的骨子里,天生就饱有付出、忍耐和牺牲的精神,为了你的健康,成长,她随时都在变化、折磨着自己。
吃饭时,因为你要证明存在,她呕吐不止,我没听过她报怨片言只语。
走路时,因为增加了你的重量,她步履蹒跚,我没看到她痛苦的表情。
起居时,因为怕影响你的休息,她小心翼翼,我没想到她细致的守护。
抚摸着隆起的肚腹,她的眼里溢满兴奋,她的脸上挂满幸福。所有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外在都已不重要,她对你的期待,是那样的无与伦比。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不止一次这样问我。
“女孩!”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男孩嘛?”
“谁说的?我绝对是少数民族。”她提起社会上的某种流行现象。
男孩?女孩?当你不能决定未来生命性别的时候,非要强求,这算不算精神上的错位?至少应该是社会心理的缺陷。
喜欢女孩,是因为我喜欢有一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儿,每天甜甜地叫我一声“爹”,那多有成就感。喜欢女孩,是因为我听说过“女儿是爹的上辈子情人”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什么样,但一定要看看自己上辈子的“情人”。毕竟有一段无法割舍的缘分,而且,可以自炫一下上辈子还有如此艳事,更想在这辈子,好好照顾那个上辈子的“情人”。
爱不是突发奇想的感觉,而是蕴藏在身体里的长期累积的温暖。
“你猜猜看,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用猜,一定是女儿,我敢打保票。”
“要不是怎么办?”她怀疑我的判断。
“不是就把他送回去,再换一个回来。”
她张大了嘴巴……
我知道她更想生一个女孩。“最不喜欢小蛋子,我们家已经有六个了(她五个哥一个姐家全生的清一色男孩),没一个听话的,淘起气来能把人气死。”这话她常挂嘴上。给孩子准备衣服,她偏捡女孩的,然后自嘲:“不管生啥都能穿。”
你在她肚子里翻身,伸懒腰,她就会赶忙召呼我:“快来,你摸摸,她在动。”我摸着你不安分的鼓动,心里激动地祷告:“女儿,一定别让爸爸失望。”有时,还把脸贴上她的肚皮,试图接收你传递的信息,似乎从那时起,我们就心有灵犀。
起名很费劲
你出生前,我俩就几次讨论关于名字的问题。在假设了性别的前提下,创意过文字的N种组合,结果没有一个获得一致认同。
华夏的老祖宗,留下深厚渊源,名字乃成人的第一要务。响亮的如秦羸政、岳鹏举、赵子龙;勇武的如李广、张飞、花荣;智慧的如孔仲尼、诸葛亮、刘伯温;文雅的如李太白、杜子美、白居易;伟岸的如李世民、毛泽东、周恩来等等,不一而足。所以,显赫世家传家谱序字千年不乱,达官贵人求神拜仙取尊立腕,以求荫子佑孙,连市井小民也要查查皇历,批批八字,算算卦象,力图取个好名求得转运,凡此种种,都成了困扰我取名字的因素。
名字本来简单,只是一个人特有的代号,况且,曾经村里的大丫、二蛋、胖三、小四等等,皆没什么特别,倒也叫过几十年,活得悠闲自在,可见名字并不完全具有非凡神奇的穿透力,又何必费尽脑筋搜肠刮肚呢?
老人们必然十分在意,在他们的心底,名字不但不能随便叫,更得认真起,不大不小的给我俩出难题。纠结之时,骤然想到远在鞍山的爷爷,他可是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教授,由他起名应最合适,相信全家最有学问的人起名,没人会挑三拣四。
当腊月十二的傍晚,你喊着嘹亮的号子高调光临,全家人喜不自胜地迎接你的到来,欣喜忙乱得一塌糊涂,都暂时忽略了先前关注的“大”问题,直到你满月。
翘首以待是焦急,也是想象的幸福。
“你爷爷得着信儿了吧!”你奶奶总在操心。
“要不你再打个电话?”你姥爷很直接。
其实大可不必操那么多的心。几天来,我一直在琢磨,你的名字似乎必须出自我手,一则尽当爹的义务,另一则老人的思维,恐怕很难起出啥时尚新鲜的名字。
在你满月的酒桌上,我玩笑着宣布,你的名字叫“唐甜闫娴”,
一语顿出惊起千重浪,然后一片哗然。
“咋是这名,什么意思嘛。”
“真不好听!四个字的,听着就像个日本人。”
早预料会是这样的“炸锅”,我镇定地解释了四条理由:“一是名字里镶嵌两个人的姓,反映她是我们幸福的结果,而且体现两个姓氏的特色;二是现如今重名的孩子太多,两个字、三个字都太难起,用四个字,可以最大限度避免重名;三是所有字都不生僻,容易认好记,念起来又不拗口……”不待我说完,大家的态度难得的一致--坚决否定。
既如此,那只能继续等待。
一周过去,你太爷总算打来电话,除着重表达了家族添丁进口的喜悦,还特意强调了你的名字叫“冬梅”。
屋里寂然,空气仿佛窒息,所有人的眼睛无一例外地盯上我。
“怎么起这样的名字?你爷爷咋说的?”
“他说,腊月出生,正是寒梅盛开,应节气,还含着梅花傲雪的精神。”
“意思不错,可也有点太过时了,都什么年代了,不能这样叫。”
“算了,你明天去酿名斋给起个名吧!”
有这样的心里准备,所以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听你奶奶讲,当年我出生的时候,让你太爷起名,也是憋了好长时间才起出来,最终被你奶奶无奈否定了,现在使用的名字,还是由她一手包办。虽然你太爷研究古典诗词颇具建树,但在起名这件事上看,高等学问在简单的生活面前,还是有些不适合生活。
当天晚上,我搬出《现代汉语典》。“我就不信,起个名字会这么难?”
本来心烦意乱,漫无边际地浏览,再听你故意地放声大哭,是示威吗?还是急着正名?
一晃三天,你的名字仍然迷一样不知所云。我有一种挫败感,真想直奔“酿名斋”。
无精打采地枯坐办公桌前,偶然翻开读书笔记,一阕《贺新郎-别友》支起眼睑。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愉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瞬间眼光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的名字就嵌在这首词里啊。索性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连续写过好几遍,你跃然纸上。
把这种欣喜保持到晚上。当一家人团团围坐,我以释然的口气,再一次向大家公布你名字的时候,谁也没有再提疑义和议论纷纷,全部举手通过。期许的目光中,我看见它走进了你的生命,和你完成了合体,你绽放的笑脸,表示了认可和满意。
唐翥,这个属于你的名字,我有两种解释:一则翥者,越飞越高,向上的意识强烈,寄望你的将来前途无限。同时,翥字是专意凤凰起飞,唯一的成语是“龙翔凤翥”;二则这个名字的谐音,可以读成“搪住”,寓所有的难事坏事,都可以不在话下,你可以不惧艰难险阻,一路向前,追逐你幸福快乐的梦想。
家世
能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幸运儿,但家世没法选择。
若从祖辈论起,你的家世很颠沛。
你应该是满族,但在你的出生证明里,填的却是汉族,因为,自老祖宗从抚顺的赫图阿拉,随老罕王发迹到统一中国,满族就逐渐被汉族所同化,似乎这个民族已经失去了真实的存在。不过仔细辩认,你会发现这恰恰反映老祖宗的聪明和智慧,在中华文明的大花园里,满族的风俗文化,不啻为一朵芬芳的奇葩。不信你看,吃、穿、住、用、行的哪一方面,不深深地烙下满族人生活的印记:涮羊肉、俏旗袍、小火炕、大花轿、高跟鞋、嘎喇蛤(一种游戏)等等,都与时俱进地渗透进人们的血液之中。应该说,当一种民族习惯,不为大多数人所理解和接受时,那这种习惯只有一天天逐渐萎缩,直至消亡的命运。
东北多数人的祖籍,均为山东等关内(指山海关以里)省份,是那些年闯关东的结果。但你不是,你的祖籍就属这片黑土地,老家在抚顺市的某村。我曾经专门查找过家谱,你原来的姓,应该是塔塔喇氏,正白旗,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家谱中似乎涌现过几个还算风光一点的人物,但放在整个历史系列剧中,基本属跑龙套的,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资产。何况与你也根本不沾边,你也借不上什么光,岁月早已经把他们尘封进历史。而且从你的太爷开始,你家的一枝,便开始了游离分散式的颠沛状态。十八岁的他满腔抱负,怀着忧国忧民的心,离开抚顺辗转到沈阳的东北大学求学,怀一腔热血积极参加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学运,被通缉而流亡鞍山(难怪给你起四个字的名字,会招至那么强烈的反对),并在那里落户扎根,以教书为业。至你的爷爷,正赶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激情燃烧年代,“老三届”是那个年代赋予他们特别的代号。十八岁的他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唱着改天换地的战歌,义无反顾地踏上西去朝阳的列车,开辟支援老少边穷的新天地。在那里,他传承了你太爷的优良传统,也站上三尺讲台,把教书育人当成终生职业,直至把自己埋在朝阳市西边的那片山林,可以顺便让你了解一下他的不平凡足迹:东街小学—中山小学—八里堡小学—西沟小学—老窝铺中学—西涝中学—中涝中学—西大营子中学,不难看出,这一路,他为农村的义务教育彻彻底底奉献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