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童年棒槌闯的祸(散文·时光征文)
记得搬入凡河新城楼房的第二天,已经上高二的儿子,在客厅里不小心把放在电视柜上面的一只精美的蓝色瓷花瓶打碎了。
那只瓷花瓶原本是一对,是我和妻子结婚时买的。我特别喜欢这对精致的花瓶,因此我们结婚20多年,先后搬了5次家,从老家搬出来租房住,再搬到岳父家,从农村搬到城里,从7楼搬到3楼,再由银州区搬到凡河新区。这么多次的搬家折腾,原来结婚时购买的家具逐渐全丢弃了,到最后只剩下了这对花瓶留作纪念。
儿子开始非常害怕,他深知我的脾气秉性,很怕我责怪他。他赶紧对我们说:“老爸、老妈,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虽然我非常心疼那只花瓶,但花瓶和宝贝儿子相比,我当然在意儿子了。我安慰儿子:“没事,只要没有伤到你就好!”妻子很意外,我这么大度,居然一点也没有责怪儿子。妻子哪里知道,小时候我曾经在家里闯过一次记忆犹新的大祸。
看着那破碎的花瓶,往事涌上心头,让我想起了自己童年闯下的祸。每每回想起来,我都心惊肉跳,也万分难过。
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母亲都要拆洗被褥,然后再把被褥浆洗一遍。待到浆洗的被褥晾干后,母亲再用一对棒槌,把被褥叠好放在一块干净平整的槌布石上,反复槌打。棒槌是木制的,一端是尖圆形,稍粗,类似毛笔头,便于槌衣;一端较细,较短,还雕刻了精致花纹,顶端还旋了槌把,便于手握。这个棒槌长约二尺,看上去也像兵器。槌被褥的姿势和和尚、尼姑敲木鱼的样子相仿,只是用力要大,但缺乏节奏和韵律,声音也没有敲木鱼那样悦耳动听。
我非常喜欢那对棒槌,经常央求母亲,让我替她槌被褥。母亲嫌我捣乱,不肯让我去做。为此我很失望,但又不甘心,就挨着母亲身边坐着,等到母亲槌累了,我就赶紧拿起棒槌,象征性地槌几下,觉得好玩极了。
一次母亲正在槌着被褥,大姨突然领着表姐和表弟来到我们家。母亲看到她们进来,起身出去相迎。后来她们在院子里聊了起来,并没有进屋。只是表弟进来了,我们便一起玩起了棒槌。先是我们一人拿个棒槌,一起槌着被褥。后来腻烦了,便用棒槌当武器,在狭小的空间里,挥舞起来。
我们俩舞的热火朝天,忘记了一切。突然我一不留神,棒槌便从我的手中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箱箧上面的一只瓷花瓶上,就听见“哐”的一声,那只古老的花瓶被砸得稀碎。听到响声,母亲和大姨都奔向了屋内,母亲看到那只花瓶碎了一地,便勃然大怒,我从来没看见过母亲这么凶过。平时母亲和蔼可亲,只是父亲脾气暴躁,经常打骂我和哥哥。就是平时父亲罚我和哥哥时,母亲也都在一旁护着,最后父亲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今天可把母亲气坏了,一把把我拽过来,啪啪啪地就在我的屁股上连打了几巴掌,边打嘴里便数落我:“败家的孩子!淘得没边,竟敢把你姥姥送给咱的花瓶打碎了。看我怎么教训你,等你爹回来看吧,再怎么收拾你!”
那时我也只有六七岁光景,吓坏了,而且也被母亲真打疼了,“哇哇哇”地连哭带叫。最后还是大姨护住了我,她规劝母亲:“花瓶坏了就坏了吧,反正也碎了,还打孩子干嘛!”然后大姨便把我抱到屋外,告诉我先到别人家玩会儿吧,等你妈妈气头过了,再回来。我哭哭啼啼地从家里跑出来,心里非常难受,心里的痛苦远远比身上的疼痛厉害得多。我茫然地向西面走去,我家西南面不远处就是我们的生产队,我神情恍惚地通过一片玉米地,来到了生产队的后院。那里堆着几垛很高的稻草,我寻觅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用稻草盖住自己,便躲藏在里面,继续不停地抽泣。
外面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平时我会想方设法用弹弓射击它们。可是今天,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居然把姥姥送给母亲唯一的嫁妆——一对瓷花瓶给打碎一只。何况姥姥已经不在了,那对花瓶也寄托了母亲对姥姥的无限思念。我当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罪人,而且我想到父亲知道后,一定会更加严厉地惩罚我,一定会罚我跪下,至少也得挨一顿揍。
想到此,我更害怕了,也更伤心了,哭得也更厉害了,并且哭着哭着我竟然在草堆里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从睡梦中醒来,扒开稻草一看,天色已晚,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余晖照在场院里闪着金光。屋脊上、草垛上的麻雀的叫声更响亮了,它们似乎在嘲笑我,也在报复我,谁让我平时用弹弓伤害过它们,今天它们当然不会同情于我。
我虽然不再哭泣了,但心里仍然充满了恐惧。即使离家很近,我也不敢回去,尽管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随着天色暗了下来,我开始更加恐惧和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睛又开始湿润了,只是自己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正当我手足无措、惊恐不定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正在在急切地呼唤着我的乳名:“小田!”一声、两声、三声,声音越来越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飞跑着向母亲奔去。
当我看到急得满头大汗的母亲时,竟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所犯的错误,并且自己已经泪流成河。母亲看到我,惊喜得也流出了泪珠,她飞快地抱起我,埋怨我说:“损孩子,你怎么躲在这呢?我们找你两个多小时了,你不饿吗?”母亲的语言已经没有了犀利和责备,有的全是焦急和担心。我搂住妈妈的脖子,幸福极了,温暖极了。
出乎我的意料,回到家里,父亲居然没有在家里。我暗自庆幸,但也没敢问父亲的去向。母亲给我洗了把脸和手,便把饭菜端了上来,还有白面的花卷,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直到上灯了,姐姐才把父亲从外面找回来。原来父亲也出去找我了,他在村东头的那方池塘旁守候了半天。因为夏天平时我经常去那里野浴,这些后来我才知道的。
父亲进屋后,看我已经躺下睡觉了,便问母亲我吃饭了吗?母亲回答吃了之后,他才上炕,坐在饭桌前和母亲、姐姐们一起吃起晚饭。其实我没睡着,是在装睡。那一天父亲的反常举动,在我幼小的心里,开始改变了以前我对父亲的一些看法,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一丝深沉隐秘的父爱。
随着时光流逝,我也慢慢长大成人了。每当我看见家里那只剩下的老花瓶形影单只的摆在那里,都不禁让我回忆起当初的那一幕情景,一种悔恨也悄然涌上心头。后来母亲也曾经常给我提起说:“这对你外婆传下来的花瓶,本打算将来送给你和你的哥哥,留个纪念,可惜只剩下一只了。”说到此处,母亲总要叹一口气。而此时我也是特别的难过,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如果时光能够轮转,我一定不会那么不小心,或者我根本不会玩弄那棒槌儿。
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一切都成了时光中的记忆。后来我也成为父亲了,只是我不像父母有五个子女,而我和爱人仅有一个儿子。而且今天的孩子都比先前年代的孩子金贵多了,幸福多了。
如今儿子也打碎了花瓶,但他却没有我当年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我感谢那次“闯祸”,因为从那次经历中,母爱和父爱就在我心中开始扎下了根,埋下了我一定要赡养好父母的亲情种子。读懂父爱和母爱其实是需要时间的,我也希望儿子有一天也能读懂我们的爱,让这份亲子之爱永远地传承下去。
我打破花瓶的棒槌如今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只破碎的花瓶也早已烟消云散,可是我把父母从老家接来一起生活,已经10多年了,直到父亲去世,我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父母进城时,大哥让父母和我把那只剩下的旧花瓶带上,我说什么也不肯,而且父母也已经不在意花瓶了,而是特别惦记他们的儿子、女儿、孙子和孙女。如今儿子打碎的那只花瓶也扔掉了,我们也没有再买只新的,但在摆放花瓶的地方,我们摆上了儿子的照片。儿子上大学后,我想他的时候,就经常端详儿子的照片,以解思念之苦。儿子每次打来电话,总要询问他奶奶和我们的身体状况,他的关心和成熟,让我们大家心里暖融融的。
时间的长河在不停地流淌,记忆中童年的故事,依然历历在目。人的成长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我从自己用棒槌闯的祸的事件中,悟出一个哲理:时间会改变一切,但不会改变亲情。在世界上最宝贵的是亲情,亲情才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