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钩沉之煎灌肠
煎灌肠是魏县的一道名菜,把猪血配面活好以后灌在猪肠子里。在稻草、麦秸烧的火上放一个直径有二尺左右的大煎盘(铁质的),煎盘放置得一边高一边低,低的一边正好在火苗上方,这里有油。一般都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一手托着灌肠一手用一根钢锯条把灌肠锯成一片一片儿的,放在油里煎,到一定火候了就堆放在比较高的那一边儿,有人买,就盛上一碗儿。我小时候一般是五毛钱一碗儿。现在需要五块了吧,而且分量也很少。
我写这些可不是为了介绍这道小吃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他是我的姥爷,到今年为止,他已经去世十年之久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地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回,姥爷到魏县来,正赶上县城的集会,他便带我去赶会,人山人海的情景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经过路边一个煎灌肠的小摊儿时,我姥爷停了下来,然后就要了一碗儿煎灌肠,叫我坐在小桌边儿,把碗放在我的前面,对我说:“吃吧!”他就在我对面看着我。
现在想起来,那一碗煎灌肠的香味,已经没有多少印象,留在心里的只有他从自己的裤腰里掏出钱来从中找出一张五角钱递给摊主的情景。我在后来参加工作以后曾多次想回忆起他和我一块儿吃那一碗煎灌肠的情景,可是,任凭我绞尽脑汁儿也丝毫没有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有他让我吃而他没有吃这一点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我就记得,每一回去看望他,都要在台头集上或者车往集上买上一兜煎灌肠,外带几个烧饼。有一回,他跟我说:“以后不要买了,花这钱干啥?现在都这么贵!”其实,那时煎灌肠是两块钱一碗,还很满的一碗!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只有看什么他还能多吃点。煎灌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营养价值,我就觉得当年那五角钱里蕴含了太多太多我承受不起的爱!这是我花多少钱都无法回报的爱!也许,我的骨子里有太多他遗传给我的基因,就像当年他把那一碗煎灌肠推到我面前只说了两个字一样,我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达过更多的情感。
我参加工作以后到他去世只有四年时间,在这短暂的四年里我也不知道做点儿啥才能尽尽我对他的孝心,只有在看望他的时候买点儿灌肠,再塞给他十几二十块钱,他却总是说:“不用给我钱,我有。”其实那时候表弟表妹都没有上班,舅舅妗子也都没有工作,他哪里来的零花钱?有时他还对我说:“在魏县住着花钱的地方多,自己用吧。”我那时的工资三百元,办啥事儿请客送礼都不够,哪里还在乎再给他十几二十块钱啊!
他只是一味儿的替我着想,他一辈子替别人着想,从来没有麻烦过它的亲家——我的爷爷以及我们一家。直到临死还自己洗洗脸洗洗脚,知道那一天是我妹妹定亲的日子,他就对我舅舅说:“三子(我母亲排行老三)要是来不了就不要告诉她!”当天,他便带着没有见到我母亲的遗憾和他与生俱来的宽宏驾鹤西去。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却还因为他的女儿的女儿的婚事放弃了最后见一面我母亲的机会!
十年时间一晃而过,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一代一代人走向衰老,共同的生活是一生的缘分,离开却是永恒。
煎灌肠,你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爱,太多的温暖,太多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