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春】有一种青春,永不褪色(散文)
我呆坐在电脑桌前,茫然地看着四周,可是每一件映入我眼帘的东西,都是那么的无色,那么的模糊,我甚至无法将它们的形状和名字相互匹配。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压上了一块几千万斤的重石,压得我的心钝钝地痛,压得我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异常。
终于,望着电脑屏幕上丹姐发来的信息,我还是不情愿地确定了——本身就是肌无力患者的兵哥,由于突发严重的心率衰竭,离开了我们,他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25岁。
我在那里定定地坐了许久,在思维稍稍清晰了一点之后,我颤抖着手,似乎是本能地去点击兵哥的QQ。由于电脑在不久前做过一次系统,我和兵哥仅有的几次聊天记录也没保存下来。空白的页面,沉寂在那里,我的思绪,却不由得飘出千里之外,记忆的闸门,也像决堤的洪水,将现实中的自己淹没得无影无踪。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兵哥,在收到他的好友请求时我是多么的受宠若惊。因为在他申请加我之前,我就曾多次访问他的空间。那些几乎每天都会更新的读书笔记,那些深刻而一语中的的读书感想,让我想加而不敢加他,只因我觉得自己太过愚笨。却不想,这样的一位明明是我们的良师益友却自称为“傻瓜”的人,在后来的日子里,稳稳地待在我的QQ里。
在我和兵哥仅有的几次聊天中,所聊的话题也大都是关于读书。我几乎是以严肃小心地请教的口吻在跟他聊,倒是他,几天之后就满是幽默顽皮,真像个大孩子。
“你只比我大两岁?”
“原来你不是西藏的?你的资料卡骗人嘛!”
“你怎么没一句准星话……”
他咯咯地笑着,时而再冒出一句让我捧腹的话。于是,我和兵哥混熟了,我们才刚刚混熟……
他告诉我,他是肌无力患者。
和兵哥相识的日子里,有一半的时间,我并不知道什么是肌无力。我以为那和脑瘫一样,只是动作不协调,说话不清晰,最坏的情况就是坐轮椅。直到我看了电视剧《牵手人生》中同样是肌无力患者的马文仲老师的故事,我才知道,那病是多么的严重。后来,我在“心灵史诗”班集体相聚北京的合影里第一次看见兵哥的样子,看见他变形的身躯,看见“坐轮椅”对于他来说都是体力活,我的心沉了下来。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让我醒来后眼睛湿了的梦。
“肌无力是一种特别难治的病……”在认识了我和慧慧不久后,他又通过我们认识同为肌无力患者的璐璐姐姐。对于这个与他同病相怜的小妹妹,善良的兵哥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可不可以帮我告诉她,你们女孩子之间好说话嘛!”兵哥始终觉得,他想对璐璐姐姐说的虽是忠言,却也实在是不好听,所以,拜托我跟慧慧转告。
而今,这件往事,就像是一把冰冷冷的剑戟,切割着我的心。后来,璐璐姐姐成为了张大诺老师的弟子,也就是兵哥的小师妹。兵哥走的时候,璐璐姐姐极为伤心,而我,却始终不敢把这件往事告诉姐姐。我并不是怕什么“逆耳之言”让姐姐不开心,而是害怕看见,这份无法弥补的遗憾成了姐姐和我心里再不能风干的泪痕。
和兵哥大概认识了两个月后,他发给了我一张可爱的宝宝的照片,几乎是以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的心情告诉我,那是他两岁大的闺女。
“我闺女好看不?”
“我闺女又长了不少。”
“我闺女……”
电脑屏幕上,跳动着的不是干涩的文字,而是兵哥因女儿而感到的自豪,还有他心底里那份踏踏实实的幸福。尽管展现在我眼前的还是那些文字,可我能那么清楚明白地感受到。
可是那时的我,却不知道网线那端的兵哥想敲打出这些幸福的文字,却要花费出类似于搬重物的力气。兵哥不知道,在后来,是我们这个群体里的兄弟姐妹们,给我讲述了一个世间最美丽的爱情故事。
由于身体的残缺,使兵哥从12岁开始就不得不辍学在家。可他向往着知识,苦苦地求索着生命的意义。稍大一些后,他开始与书结缘,与文字结缘。不断的学习使他的视野跟心界变得开阔,优秀的他,不仅结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老师、长辈、朋友,也结识了嫂子——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他们相爱了,在这个本就不完美的世界里,他们冲破世俗的偏见,真真诚诚地相爱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让我本能地想到了马文仲和谷庆玉两位老师。在他们的爱情面前,世间一切的海誓山盟,都显得太过苍白而肤浅。
这真挚而伟大的爱情,就像是一棵美丽的树,盛开着花,缔结着果实。兵哥和嫂子携手步入了婚姻,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生活。不久后,那个叫做力杨的小天使,降临到了人间。
“我闺女好看不……”
那些曾在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就像是化作了真实的说话声音,那么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畔,而现在,生活摆在我面前的命题却是,我必须明明白白地接受,那个一直以女儿为骄傲的年轻父亲,那个执着求索的睿智青年,那个令我敬重的兄长,永远地不见了。
对于我们这个群体里的兄弟姐妹们,兵哥满是真诚,他对很多的人都许过承诺,以后不管是哪一个寻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他都要亲自把把关,不管是哪一个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都要亲自写文祝福。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兵哥连打字都极为吃力了。对于我这个小妹,他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也许,他是还没来得及打出这些文字,发给我……
可是他对我说过,他会努力养好身体,完成他的自传体小说,送给我一本。他也对我说过,等他好了,就回来我们那个以学习为主的QQ群。
而今,这些曾经的承诺,就像是北方已然凛冽的风,吹着……
丹姐告诉我,在最后的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兵哥连呼吸都裹挟着疼痛。我想,支撑着兵哥坚持了那么久的,就是所谓信仰。那么,他的信仰是什么?
也许,他的信仰就是对于知识的渴望,对于生命意义的孜孜不倦地追问跟求索。就像他十几岁辍学后一路走来,从初入学海,到自学基础,从畅游书海如饥似渴,再到遇见良师始写自传……他的虽局限于陋室中的生命却绚丽绽放。就在兵哥走的前几个月,他还几乎每天读完一本书,并写出深刻的读后感想;就在他走的前几个月,他还发给我们他未完成的书稿,让我们先睹为快……
也许,他的信仰就是他和嫂子之间的爱情。病魔残忍的折磨,就像是冬季的刺骨寒冷,充斥着兵哥的生活,而爱本身,犹如和煦的春风,温暖着他。他在为着与嫂子之间爱的誓言坚守着生命。丹姐曾告诉我们,后来的日子里,兵哥宁可疼痛难忍也不肯翻个身,只因不想麻烦本已劳累的嫂子……
也许,他的信仰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这位年轻的父亲,对女儿的父爱却那样深沉。那段日子里,他知道自己病情恶化,知道自己连陪着女儿玩耍也吃力了,所以想到为女儿积攒下足够她一生享用的精神财富。为小侄女集书的活动,很多人都参加了,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让兵哥看见我们发出的信息,因为我们无比的了解,他骨子里的自尊跟倔强,他灵魂中的独立跟高贵。后来,兵哥给我们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刚刚三岁的小力杨,爱不释手地抱着一本童话书,灿烂地笑着。这个名字里包含着父母两人名字的孩子,遗传了她的父母,挚爱书籍,挚爱知识。
虽然兵哥已经做了父亲,可是谁都知道,他自己也是个大孩子。这个赤心虔诚的孩子,拥抱着这个世界,不知疲倦地追着人间的光和热,不断地通过自己的努力丰富着人生的内涵……
就像是《花田半亩》的作者田维,他们的青春永不褪色,他们的人生永不老去。
文写至此,我猛然关闭文档,打开QQ去找慧慧,因为我又开始不相信了,那个真诚却又顽皮的大哥哥,怎么会不见了呢?说不定是鲁莽的我自己做错了判断,说不定我还会被大家笑话一回呢!
然而,我没有被大家笑话,我只是通过大家再一次确定了这是真的。
“畅儿,你去回忆一下我们一起学习的关于‘死亡’这个艰深的课题。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这件事的。” 像是隔着屏幕看穿了我的心思,箱子阿姨这样对我说。“你们的哥哥在天上看着,看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如何学习每一次生活安排的课程呢。”兵哥也是箱子阿姨喜爱的孩子。
我想,也许兵哥就是小王子。
是的,兵哥的确就是小王子。
小王子不停地旅行着,在不同的星球旅行,在每一个彼此平行的世界旅行。他不停地旅行着,不停地学习着,不停地感悟着。是的,兵哥是真实的小王子,嫂子和小侄女就是他永远挚爱的玫瑰花,而我们,都是被他“驯养”了的狐狸朋友。
目所能及之处,我都能看见麦子的颜色,一大片一大片的,漫山遍野。
也始终相信,兵哥在这个星球上已然学会了面对病魔,那么在未来无数个星球上的他,都会无需再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