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与戒烟】
　　 那一年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粤西山区一个偏远乡镇当老师。
　　 学校安排我上初一两个班的地理和初二（1）班的语文课。学校考虑到，我不会说粤语，再加上学生家长大都不会说普通话，故暂不安排我当班主任。可是，第二个学期一开学，学校就宣布我当初二（1）班的班主任。班主任待遇，每个学期五十元，评优秀优先考虑。
　　 班主任要经常对学生进行家访。我第一次抽烟，就源于那次家访。
　　 那学生姓陈，是镇信用社主任的儿子，上午没有到学校上课。上午一放学，我就掏钱在学生食堂用餐之后，就直奔学生家中。
　　 陈主任泡了一壶普洱茶，接着递给我一支Marlboro香烟。后来我才知道那香烟名叫万宝路。我猛吸一口，烟雾竟然从鼻孔冒出来，醺得我双眼直流泪。陈主任说，他从我拿烟的姿势和抽烟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我是第一次抽烟。
　　 我一边抽烟，一边聊陈主任孩子的事情。当我抽完那一支烟，陈主任又递给我一支广东双喜烟。他说：这是硬世纪经典，味道纯而且醇，我每天抽一包半。
　　 我一天的工资还不够买一包烟。我喝了一口茶，然后点燃了那支烟。当我准备离开陈主任家时，他说周末请我吃饭并执意要送给我一包普洱茶和一条广东双喜烟。我拒绝了，因为学校有规定，老师不得收受学生家长财物。可是，第二天他叫他的儿子把茶和烟带给了我。听人说，如果把东西退回去，会让人觉得尴尬且很没有面子。
　　 有一天，我的一位同事到我处借作文教学参考书，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惊讶极了，说：“我们学校，抽这么昂贵的烟，你是第一个！”我没有解释，只是迅速撇开了话题，避而不谈香烟的事情。我心里默念道：幸好没有泡一壶醇厚陈香、茶气逼人的普洱茶，否则情何以堪。
　　 过了半个月，那条双喜烟就只剩下最后一支了。我点燃那支烟，吸了一口又一口，我感觉到了，那香气丰富细腻，醇厚悠长，吸味醇和典雅，余味舒适、生津回甜、清爽而绵长。
　　 接下来，我便经常到校外林坚商店买红椰树烟。当时，我每个月工资三百多元，每个月吃饭就用去了一半，但是我从来没有买过两块五的青椰树。我记得，我与我的同事，也是我的老乡潘俊华、王小彬一直都是抽三块五的红椰树，而我一抽就抽了五年多。
　　 后来，因为提升了工资，或者价钱贵一点的烟好抽很多，六块钱的广东双喜烟的味道确实比三块五的红椰树好多了，因此我爱上了双喜烟。接着抽六块五的，抽八块的，再后来就固定抽十一块的双喜了，有时候一天要抽两包烟。
　　 我不喜欢喝酒，但爱抽烟，疯狂得很。你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眉毛不动，眼睛不眨，照样抽烟，只因抽烟有风度又潇洒。
　　 每每暑假或寒假回老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烟，为自己买双喜烟，也为我的老爸、岳父买红豆和白沙烟。
　　 当我把烟一条一条地递给我的老爸、岳父时，他们都说买那么贵的烟，可他们心里很高兴，因为烟对男人来说是好东西。
　　 我的母亲说：“你的兄弟都不抽烟。你哥哥回家从来不买烟，还是你和弟弟知道孝顺你父亲！”我无语。吸烟有害健康，母亲却说孝顺，真可谓：鱼见食而不见钩，人见利而不见害。
　　 我给我的父亲买烟，却又劝他少抽烟或者戒烟。有一次，我对他说：“抽烟有害健康，要少抽烟或者戒烟。”他一听居然夸夸其谈：“不抽烟不喝酒，林彪63岁；只喝酒不抽烟，周恩来73岁；又喝酒又抽烟，毛泽东83岁；又喝酒又抽烟又打牌，邓小平93岁。前人唱，后人和，酒后一支，神仙生活。该干嘛，就干嘛吧！”
　　 我自己也抽烟，给父亲解释好像显得有点多余，但我又不得不说：“有的人吸烟很厉害还能活八九十岁，有的人不吸烟却短命，这纯属巧合。由于个体差异，有的人耐受吸烟，有的人不耐受，所以反映在身体上，有的人可能没事，有的人会生病，但是研究结果显示，虽然吸烟的人不是百分之百会得慢阻肺或肺癌，但是得慢阻肺、肺癌的人中却有百分之九十都和吸烟有关。所以我们还是倡导健康的生活方式，尽量不吸烟。”
　　 我的父亲却关心起我来了，说：“我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别抽那么多的烟！你最好彻底戒烟！”
　　 我抽少一点烟都难，别说彻底戒烟了。我尝试过戒烟，用吃东西代替：吃大祘、吃生姜、吃辣椒。我还给自己规定：开学初到放假前在学校不抽烟。有几个同事引诱我抽烟，我也不抽。可是一到放假，我就肆无忌惮地抽，拼命地抽。
　　 后来，我被任命为学校副校长，戒烟就更难了。其它规模一样的乡镇中学有两三个副校长，我们学校就我一个副校长。我除了做好语文教学常规工作、办公、巡班、听课、开会、出差等等，就是写材料。写材料，必须要喝茶要抽烟，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有时候，写材料一写就是两三个小时，待写完材料，一包烟就所剩无几了。
　　 我平时抽的烟都是自己花钱买的。副校长的待遇很低的，每个月就几十元津贴、几十元电话费，每个学期放假有两三百元奖金。不过，安排外出学习培训的次数还是蛮多的。每次出差，学校补贴八块钱，足够买一包双喜烟。也有时候，一包一包的香烟大都不用自己掏钱买的，比如外派巡考和外派检查评比学校工作，派往地学校大都会给我们每个工作人员分发一个“利是”，两包双喜烟，每天上下午各一包。
　　 我与工作人员聊天谈起“利是”和香烟问题，我认为那是行贿受贿等违法乱纪行为。检查评比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大多与评委有关。我曾经建议教育上级部门：检查评比学校工作之前，先要评评委。评评委主要有两点，一是专业水平，二是道德操守。“两点”并重且不能孰轻孰重。大都数人都说我不适合在职场混，我只是一笑了之。
　　 有一年十月，全县中小学校中层领导到广东汕头、福建厦门学习。我们学校派我与办公室主任潘俊华去的。至今一说起在厦门买台湾烟，还觉得特别好笑。一开始，大都以为买的是台湾烟，五十元一条，很便宜，有的人一次就买了三四条。慢慢地，就后悔了，因为后来三十元，甚至十五元就可以买到一条了。本来我也想买五十元一条的，我觉得太贵了，可是后来十五元一条，又觉得太便宜了，也许一定是假货。就算免费送给我，我也没有胆量抽了。
　　 我很清楚，抽烟确实有害。一根根，一柱柱，抽抽扔扔，扔扔抽抽，手手都是人民币；一丝丝，一缕缕，吸吸吐吐，吐吐吸吸，口口皆为尼古丁。小小一支烟，危害万万千。一朝上瘾人苦透，咳嗽气喘罪受够。
　　 记得有那么一天，我的孩子把烟灰缸打火机藏起来，老婆便买回解百纳干红葡萄酒和红瓜子，要我戒烟。我承诺尝试戒烟，尽管戒得很苦很累。那段时间，天天戒，却偷偷地抽，戒戒抽抽，抽抽戒戒，愈戒愈抽，晕了晕了。
　　 我要求各班主任在班会课对学生说：珍爱生命，远离香烟。我在校会上对学生说：不准抽烟。可是在校园外，我还是发现有学生偷偷摸摸地抽烟。有一次，在校会上，我向师生宣布：从现在起，在这所学校工作期间，我再也不抽烟了，我要彻底戒烟。你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叫我抽烟，我也坚决不抽烟。如果抽烟，罚款十万元。我还写了一篇文章《彻底戒烟》发表在那一年第十二期《广东教育》杂志上。从那以后，一直到被任命为校长之前，我没有抽过一支烟。
　　 戒烟需要有足够的毅力。后来，我被任命为中学校长。有一次，镇委书记和镇长请全镇三所中学和一所中心小学的校长们到酒店聚餐，共谋教育发展大计。席间，镇委书记递给每位校长一支香烟，只有我拒绝了。其中一中学校长说：“镇委书记给你的烟，你一定要抽，否则你不想当校长了！”我笑着说：“我确实不想当校长。我已经戒烟。就算当，也不抽；不当，也不抽！”镇委书记微笑着说：“继续当校长，与抽不抽烟无关！”
　　 直到后来，我被调到另外一所乡镇中学当校长，就又开始抽烟了。我们行政办公室，抽烟最厉害的，就是总务处主任桂明和政教处主任杰生。我又开始抽烟，源于那次与副校长文轩和然邦在连滩吃饭，席间然邦递给我一支双喜烟，我又找到了抽烟的感觉。喝了几杯酒，接连抽了几支烟。就这样，一抽又抽了三年。
　　 烟乃火因，常见抽烟起火，该因此戒烟。
　　 终于有这么一天，我的孩子一定要我彻底戒烟。他为我解读了三个词，一个叫诚信，一个叫毅力，还有一个叫自律。面对着我的老婆和孩子，我抽着最后一支香烟，进行着彻底戒烟宣誓。
　　 之后，一直到如今，我再也没有抽过一支烟。我以前的学生，平时或春节期间来拜访我，买给我的香烟，无论多贵，我一般都拒绝接收。就算盛情难却收下了，我也会把香烟送给同事以及亲戚朋友。
　　 彻底戒烟，无怨无悔。
　　
　　 【抽烟的人】
　　 那年中考之后，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要我回老家过暑假。
　　 我一走到村口，大黑哥就招手向我问好，并大声说：“你每次回来就那么两三天，难怪村里的小孩没几个认得你。上次你回来的时候，我的孙子问我，你从哪里来，谁家的客人？”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白沙香烟说：“抽一支烟吧！”我微笑着回答说：“我戒烟了，对抽烟没什么兴趣。”他似乎有些吃惊，调侃说：“大势所趋，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着兴趣走，男人大都会抽烟，你单单不会，跟不上时代，落伍了。”
　　 男人外出，大都会带上香烟。熟人见面，不管对方抽不抽烟，首先递给对方一支香烟。尤其是，请人办事，首先得准备两条高档一点的香烟。我每次回到家里，首先得把几条双喜烟和白沙烟递给老爸。如果不给老爸买烟，我不知道老爸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我曾经抽烟的时候，只要走进商店，瞬间就可知道香烟放在哪里。那些商家懂得，香烟是男人的最爱，因此把它们放在最显著的位置。每每买高档香烟，商家大都会说：“我们直接从烟草公司拿货的，假一赔十。”其实，香烟的真假或好坏，一抽便知。
　　 有一次，我与一位初中二年级男生闲聊，让他在一分钟时间说出二十种香烟的名称，结果他竟然把《红塔山下阿诗玛》歌词给背出来了：大中华呀大中华呀，红塔山下住着阿诗玛。从北京到上海，骑着骆驼就追飞马。穿过了大前门，越过了八达岭，走香山过石林爬上了凤凰坡，只为了阿诗玛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就到春城啊到春城。红牡丹玉兰花，白金龙他偏偏就爱上了阿诗玛。点云烟放礼花，玉溪泉边开满了红山茶，贴上个红双喜，长乐来弹吉他，九月九五朵金花，一起来恭贺新禧，生了个呀大婴孩，起了一个名字就叫恒大呀，叫恒大啊。
　　 这位男生说，这歌词是他爷爷教的，他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抽烟了。我对他说：“你出生之前，就开始抽烟了，不过抽的是二手烟。”
　　 去年春节前，初中毕业十多年的一位学生来看望我。他说：“班主任，我记得那几年，你抽烟特别疯狂，我今天特地买了两条双喜烟送给你！”接着，他把两条烟递给我。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戒烟了，这烟我就不收了！”他很惊讶亦很尴尬，说：“你还是收下吧，用来招待亲戚朋友同事吧！”当时，我为了不令他失望，就收下了。后来，我就把那两条烟分给亲戚朋友同事了。
　　 如今，学校规定，在校园内不准抽烟。因此，抽烟的，自会跑到办公室三楼躲住抽烟。在这之前半年时间，学校三四个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都有几个男的，就我所在的办公室没有一个人抽烟，其它办公室人员如果进入我们办公室抽烟，本办公室所有人员都不会给抽烟者一点面子，说：“请出去抽烟！”抽烟者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自会把烟丢掉或者退出办公室再抽烟。有的办公室个别人员，用于抽烟的钱多过伙食费，简直到了把抽烟当饭吃的地步。
　　 我有一个朋友，大学毕业在镇政府上班。第一年，每次聚餐，他都不抽烟，他多次说过：酒，可以少喝；烟，坚决不抽。抽烟，又花钱，又吸毒。第二年，他被提拔为镇团委书记。每每聚餐，喝酒必醉，抽烟尤其疯狂。你且看他，再过几年，也许一定会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