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姐死了
　　 由省城开往W市的客车到达终点站时已是夜幕笼罩、星空低垂。再次回到故乡，我来不及感受亲切与温情，赶紧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大姑家。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客厅的灵堂上安放着大表姐的黑白照片，大姑、姑父哭肿了眼睛。
　　 给大表姐上了柱香，大姑拉着我坐下，问了几句家常后进入主题：“这次叫你回来是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你姐的死因。”
　　 我愕然：“大表姐不是心脏病突发，意外死亡吗？”
　　 “表面看起来的确是意外，可我们怀疑有人谋杀。”姑父说。
　　 大姑向我讲起了大表姐死前的种种表现。
　　 生命终结在四十六岁的表姐生前是县城一所小学的校长。五年前离婚住在娘家。我对谋杀的看法将信将疑，以现今的刑侦手段和医学技术，将谋杀案掩盖为意外死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犯罪分子的智商爆棚。
　　 而我之所以怀疑是因为大表姐为人耿直强势，做事雷厉风行、不留情面，因此得罪了某些人而将她置于死地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晚上，躺在大表姐房间的大床上，我睡得极不安稳。
　　
　　 二、学校探秘
　　 我决定对大表姐死亡一事展开调查。除了亲情使然，还因为大姑和姑父承诺，只要我将表姐的死亡原因弄清楚，就从她的死亡赔偿金里拿出一部分给我。这样，我的房子首付便可以实现了。没办法，飞速流逝的岁月已经逐渐把我推向了大龄剩男的行列。
　　 大表姐不是意外死亡，那只能是自杀或谋杀，前者基本不可能。大表姐极度要强，只会被杀死，绝不会杀死自己。
　　 谁会谋杀大姐呢？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来到了表姐工作的新星小学。看守学校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我向他们表明了我的身份，大表姐去世了，想看一看她工作过的地方，缅怀一下亲人。他们有些犹豫，我不失时机地递上了水果和烟酒，他们为我打开了校长办公室。
　　 “你姐姐可是个好人呐，直爽大方、心眼好、有担当。实心实意地为这帮老师学生着想，办了不少好事。领导能力强，责任心强，水平高、有文化，工作认真敬业，只可惜，唉……”大婶深深叹息。
　　 屋内窗明几净，收拾得干净整洁。几乎铺满墙面的各种奖状、荣誉证书闪着金光。桌角边缘的相框里，大表姐与姐夫幸福甜蜜地微笑着。
　　 一切场景如常，只是斯人已逝，触景难免生情。我仔细查看着，感受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张夹在镜框里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把它取下来拿在手里看着。
　　 “这是今年照毕业相时全体老师的合影。”陪同的大婶告诉我说。
　　 “这个，是谁呀？”我指着上面的一个年轻老师问。
　　 大婶介绍说：“她叫张淑雅，一年级的老师，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
　　 “她？”我挠挠头：“有男朋友吗？”
　　 大婶斜了我一眼：“没听说过，应该没有吧。这姑娘有文化、修养好，文静，人品端正，难得的好姑娘。”
　　 我将照片里的人一一看过后放了回去，拉开了表姐办公室的抽屉。
　　 咦，入眼一张名片，美容院的，端端正正地躺在抽屉里。我趁大婶不备，揣进了衣兜。
　　 出来后，我和大叔大婶闲聊了起来。
　　 “好人不长寿，你姐就是心肠太好了。以前有个学生偷钱被逮到，全校通报批评了。那学生怀恨在心，半夜把学校的玻璃砸了。你姐姐报了警，那学生受了处分，出来后一时想不开，投河了。为这事，你姐非常后悔内疚，认为自己的教育方法失当，过于简单粗暴，害死了一个花季少年。她一直都很自责、内疚，经常念叨。”
　　 聊着聊着，我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十个学校九个邪，你们两口子看护这么大一所学校，胆子不小嘛。”
　　 “可不是吗。”中年男人爱唠叨，对我逐渐放松了警惕：“前些日子连雨天，有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在教室窗户底下游魂似的来回走动——”
　　 “没吓到学生吧？”我插嘴问道。
　　 “学生都放学回家了，学校只剩下老师了。”大婶解释说。
　　 “忽忽悠悠，轻飘飘的，时不时还伴着闪电，可吓人啦。”中年男人心有余悸地说：“高校长也就是你表姐发现后，喊来老师们抄家伙一起上，那人一溜烟转到教室尽头的墙角，这些老师追上去，那人的动作特快，眨眼的功夫跑出了几百米到了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过去一看，哪有什么人，只有一件雨衣挂在那棵树上。”
　　 “后来我们两个还挨了你表姐的骂，说我们疏忽大意，万一把外人放了进来，伤了学生可不是闹着玩的。”中年大婶说。
　　 “我想去厕所。”我借口说。
　　 出了门卫，我向校舍走去。由于临近市郊，学校的办学条件不是很好，教学设备很落后，教室还是一排砖瓦房。走到尽头转角，到了教室房前。
　　 一排长长的走廊，一扇扇窗户正对着一间间教室。我伸出手在窗前比划了一下，如果窗户打开，挤进一个人应该没问题。接下来，我直奔操场后面的小树林。
　　 学校的围墙是有砖块垒成的，不算很高，小学生当然翻不过的。可能由于年头久了，风吹雨淋，砖头之间缝隙很深，差不多可以塞进去半个脚尖。我回望校舍，教室与小树林之间的距离不近，即使是飞人博尔特也不可能在眨眼间从校舍跑到小树林。
　　 我合计了一下，大致作了如下推断：这个‘局’由三个人完成的。首先，雨衣人A转到校舍尽头处，从某扇窗户跳了进去。接应人B负责帮助A隐藏并打掩护。然后事先藏在厕所里的替身C看准时机跑出来到小树林，挂好雨衣后翻墙逃走。
　　 想到此，我踩着围墙缝隙爬上墙头向下一望，笑了，墙角下贴着墙根处果然隐约有两个月牙形的类似于脚印的痕迹，没错。
　　 “只有一件雨衣挂在那棵树上。”我没有放过中年男人说话的一处细节。他为什么不说“只有一件雨衣挂在树上”，而要说“那棵树”呢？到底哪棵树呢？我的目光扫过小树林里的一棵棵高大茂密的植物。
　　 我往回走，瞄了一眼最近窗户对应的教室，一年一班，张淑雅所在的班级。
　　 我肯定了：大表姐的死有蹊跷。
　　 不过，这个‘局’看起来并不高明，中年夫妇也许文化水平低容易被绕进去，那些老师们不应该看不出来呀？为什么他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一幅惶恐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至于这么夸张吗？另外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三、盛女美容院
　　 辞别了中年夫妇，离开了红星小学，我步行着往回走，边走边思考：那个张淑雅身上有文章。学过几天“读心术”的我从照片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从她站立的位置、姿势对比其他老师的面部表情，我知道：她在这所学校不受待见，准确地说是不受大表姐待见。
　　 淑雅，人如其名，淑女且优雅。她是个美女，而且是个有气质有修养的美女，文静安宁，温婉柔和。可惜，表姐是个女领导，这样的女下属注定不会受欢迎。
　　 美女，有文化，有修养，文静，大龄未婚，这些元素与表姐的处事风格、眼光品味格格不入。
　　 她与表姐有矛盾，而且水火不容，从护校的中年夫妇的谈话中也听出了一二。也难怪，急性子与慢性子就像磁铁的两极，怎么可能粘合在一起呢。
　　 我拿出了那张美容院名片：盛女美容院，主营护肤、瘦身、化妆、美甲等项目，店长夏辛英。我不记得大表姐的朋友圈里有过这样一个人。新星小学远离市区，商家不可能到这里散发宣传单名片之类的，并且这张名片陈旧粗糙，想必收藏了很久，反复摩挲造成的。要知道，大表姐平日里连擦脸油都很少用，怎么可能突然对美容保健感兴趣了呢？
　　 我正思考入神，身体被撞了一下，“哎呦。”撞我的人反倒先喊叫出来。我停下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女青年，戴着眼镜，一身“劳动服”，肩上背着大包，怀里搂着一捆报纸。
　　 “不好意思。”女子向我道完歉后，继续挨家挨户发放报纸。
　　 我已经走回了市区，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盛女美容院”。
　　 时间还早，店里只有一个女的在打扫卫生，应该就是店长夏辛英了。玻璃门上写着“男士止步”，恰好对面是一家小吃店，我走进去，边吃早饭边观察着美容院的动向。
　　 有顾客上门，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性。大约半个小时后，张淑雅出现了，她也走进了美容院。
　　 女人去美容院很正常啊。我又等了一会儿，没什么收获。站起身正准备离开，有一个人走了进去，竟然是刚才撞我的“报纸女”。
　　 她也是来做美容的？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啊。也许是店长夏辛英的亲戚朋友吧，我虽这么想，但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将三个人联系在一起。
　　 回到大姑家，大姑正对着一本相册抹眼泪。见我回来，问我调查得怎么样，我说暂时没什么进展。大姑有些失望，放下相册去厨房做饭了。我顺手拿起相册翻看，一页又一页，突然，我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照片上的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今天走进盛女美容院的第一位顾客吗马尾辫吗？照片中的她与表姐勾肩搭背，想来关系亲密。
　　 我连忙捧着相册去厨房找大姑。
　　 “她叫王萍，你大姐的朋友。”大姑看了一眼，对我说：“她大哥家的孩子在你姐的学校上学，大概两年前和你姐联系上的。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家长为了照顾孩子舍得下血本，这个王萍是开理发店的，经常给你姐做头发，请你姐吃饭。”
　　 正说着，有人敲门，三表姐回娘家了。我灵机一动，问道：“三姐，你去美容院吗？”
　　 三表姐被问得一愣：“去啊，怎么了？”
　　 我递给她“盛女美容院”的名片，对她说：“这张名片是我在大姐的校长办公室找到的，大姑和姑父一直怀疑大姐的死另有蹊跷，要我调查一下，我一个男的不方便，所以只好拜托你了。”
　　 “瞧你说的，那也是我姐不是吗。”三表姐低头看了一眼名片，“是她！”
　　 我一愣：“什么是她？”
　　 三表姐瞄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对我说：“知道你大姐为什么离婚吗？因为你表姐夫有了外遇，对象就是这个姓夏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要知道，大表姐与姐夫在外人眼里一直以来都是模范夫妻的典范，举案齐眉、互敬互爱，羡煞旁人。
　　 “你喊啥？”三表姐瞪了我一眼，还好大姑没听见：“你大姐要面子，一直瞒着所有人，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对外说是为了房子，实际不是。你大姐是什么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暗地里找了一帮人把这家店砸了，还贴了不少大字报，弄得满城风雨的。呀，会不会是她害了你大姐啊？”
　　 “那你更得去那家美容院去看看了。”我说。
　　 三表姐点头：“好的，我去。”
　　
　　 四、马霞与“鬼”照片
　　 点击鼠标，屏幕出现了一段不很清晰的画面：
　　 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大表姐出现在画面里，拎着包悠闲地走着。突然，她停住了，呆立了大约二十秒中，手捂着胸口，身体佝偻着慢慢倒了下去，过往的行人停下来，低头驻足，像是在询问什么。
　　 表姐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大口大口喘气。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把她抬上了车。
　　 这是表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段影像。此段视频还曾引发一阵关于街道急救方面的讨论。
　　 我将视频回放，紧盯着画面不放过。
　　 这段影像看不出任何异样不妥之处。大表姐的心脏一直不好，生活不规律，缺乏运动，暴饮暴食，焦躁易怒等，引发心脏病猝死不足为奇。不过，大表姐到底正值壮年，才四十六岁，即便有毛病也不至于丧命啊。
　　 姑姑、姑父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视频一遍遍回放着，我紧盯着。突然发现了一处“亮点”，我赶紧暂停，将大表姐的面部放大为特写后重新播放，有戏！我发现表姐眼中闪过一簇转瞬即逝的光亮，非常非常短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也会认为不过是心脏病突发时的正常表现。表姐的眼睛在一瞬间突然瞪大，眼里满是惊奇、恐惧，接着手捂胸口倒地。
　　 仅仅四五秒钟，表姐一定在小街对面看到或发现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表情。她的瞳孔里有一团模糊的影像，线索在那条街上。
　　 事不宜迟。我关掉电脑，穿衣戴帽，下楼，打车来到了幸福街，站在了表姐当时的位置。对面是一家住宅楼，临街一排门市房，我正对着一家小吃店。
　　 我走进去，时间还早，店里没客人。我点了一碗面，付钱，“不用找了。”我对店主——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说，示意她坐下来，向他询问那天的情况。
　　 她警觉地看着我，我亮出了记者证，说要深入调查一下当天事件的过程，写一篇关于急救方面的报道。
　　 她摇了摇头：“那天店里很忙，我只是隔着玻璃门看了一眼，至于别的，我真的不清楚。”
　　 她显然在说谎，她的眼神和表情骗不了我这个“读心专家”。
　　 我离开了，出门走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贴在墙上听里面的动静，店主在打电话：“姐，刚才有个人来问我那天的事，说是个记者……我当然什么都没说了，放心吧，不会的。”
　　 我走回大姑家。进入小区，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年轻小伙子站在楼下向上望，他看的方向正好是大姑家表姐的房间。
　　 “你干什么？”走近他，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