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路上，经过一条河。
　　 远远地就听见羊儿咩咩和甩鞭子的声音。近一些，看到了牧羊的老头儿，正准备坐于河滩上。手里的纸烟随之画了一个优美的弧。抽上一口，吐出。烟圈袅袅地上升，融进晨雾里。三两孩童，也许是他的孙子们，不恋在他身旁。他们有自己的乐子。选一个薄薄的小石片，弯下身子，奋力扔出，让石片贴着水面跳跃。我知道那叫“漂水鸭”，小时候常玩，比试谁扔的远，石片击水的次数多。
　　 这么诗意的画面促使我赶紧掏出手机，拍一个特写。无奈雾重，模糊。下岸，让自己更近些。如果不是深秋的时令不宜，真想带他们下水游泳，更美。
　　 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捂紧鼻子、嘴巴，望一望那黑不黑、黄不黄的水，止步了。一拨、一拨追逐的细浪哪里是儿时所见、所喜的涟漪。
　　 曾经村头的小河，是我们的乐园。
　　 太阳刚从河坡上露出半张脸儿，我们就匆匆扒拉几口饭，敲敲这家的门，叫叫那家娃的乳名，一道出发。
　　 一群羊、一小篮、一镰刀，是幌子。玩够了，篮里随便丢几把草，挂在领头羊的脖子上，不用劳我们的力，就可以回家向爸爸妈妈交差。
　　 羊儿们真的不必我们太费心。刚近河岸，就争先恐后地前冲，寻找、啃食最鲜嫩的草。若渴了，会自己往下走，探着脑袋，品尝甜甜水。比如今的瓶装水更有滋味儿，掺合着淡淡的水草香，河泥、鱼虾的腥。我们渴了也常喝。小手兜成个小碗，捧着往嘴里送。即使喝个肚儿圆，也不会拉肚子。
　　 最喜欢的当数游泳了。三下两下除去裤头背心，我们也争先恐后。胆小的从岸边；胆大的从小桥上；爱惜的，有妙招，扳着鸡鸡，让尿液喷到小肚子上，用手轻轻揉匀了（妈妈说过，这么处理一下，可以抗击冷水刺激，下水不肚子疼）；不爱惜的早捏着鼻子，一个猛子下去，游远了。好长时间，更说不准在哪个方向的水面上才窜出个摇摆着水珠的脑袋。
　　 有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是不对的。我们常常在水底游水，大睁着眼。放心，只要小心地绕过水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迷住眼睛。有不少鱼儿在我们近前晃悠。喜欢深水的鲫鱼，有时还会藏在柞草的叶子下面；大些的鲢鱼、鲤鱼在中间；表层是小不点的鱼群。探出头来，吸吮水面上薄薄的、还未散尽的雾气，追逐初阳渲染而成的红红的波影。还有岸畔的蛙跳、蜻蜓飞，岸上的雀筝、蝉脆鸣，——并美丽着我们。
　　 赏玩够了，就要搞点收成的。拉出放进浅水里的罐头瓶，鱼饵不见了，几尾小小的鱼在里面
　　 游。挖个小坑，倒进去，暂时寄存。回家去，只可养着，肉太少，不解馋。大的鱼想抓又是不容易的，比我们还机灵。幸好有田螺、河蚌，游得慢。吐着软软的舌，在水底蠕动。捉一些肥大的，可以做熟了吃，肉极鲜美。有时心血来潮，也捉条水蛭，晒干了，做鞭梢，最好，甩的鞭子啪啪脆响。据说也能卖钱。现在明白了，水蛭是名贵中药材，有专人收购，所以引来不少大人捕捉。我们不管，以一颗童真解读小河的馈赠，不染铜臭。
　　 就是因了小河水的福泽，我的同龄人朴实、健康。会游泳的很多，蛙泳、仰泳、踩水样样精湛。如今的孩子已是望尘莫及，旱鸭子居多。父母看着娇贵，怕呛着、淹着，不让下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水质在一年年的变，越来越浑浊，还有臭味儿，如何敢下？水里不知沾染了啥成分，也不知这些成分从哪里带过来，有害还是有益。也常见水面上飘着几尾翻白肚的鱼，有气无力，芦苇的叶尖也枯黄，无从解析，唯有叹息。我的乐园从此真的仅剩下回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