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走墨脱的女人(随笔)
序
今天在二哥家里,我见到了一个几年不见的熟人。他是我徒步去墨脱县的向导门巴人扎西。他如今看去不但身板壮实了,整个人也比过去老练和成熟。他认出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鬼子!你没有死?”
他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难听。我拉住他的手,嘴上也不客气地回敬他:“我怎么能死啊!”
我还等着他说什么更加刻薄的话呢,没想到他咧嘴笑了,黝黑的脸衬托得他的牙齿雪白闪亮。
也许冥冥之中我必须要经受那次生命的历练吧!当我临时决定一个人徒步去墨脱的时候,就带一个背包,背包里有笔记本,两支书写笔,几袋子食品,一些控制头痛发作的去痛药片和两盒子藿香正气液。我就这么跟上了一个十几个人组成的团队,这个团队的向导就是扎西。扎西那时候看上去最多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矮小黑瘦,他那双眼睛特别大,又特别亮,透露出门巴人不多见的精明和常见的坚韧。
一
刚到西藏的那种新鲜感,三四年下来,就被一种无所适从的心情代替。那两天,我心里特别烦,无论怎样也驱散不了自己低落的情绪。本来打算只去雅鲁藏布大峡谷看看南迦巴瓦峰,到了派镇刚下车,就听见几个驴友在路边谈去墨脱的事情,因为,我早有心想去墨脱走一回。如果不是二哥和二嫂他们劝阻,我早几年就去走一趟了。
墨脱——位于西藏自治区林芝地区,在藏语里的含义是“隐秘的莲花”。据说墨脱县城周围的地形很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因而得名。墨脱县也是中国目前唯一不通公路的县城,再确切些说,应该是唯一不能一年四季通公路的县城。因为在每年6月中旬冰雪消融以后,从波密还是能开车翻山到达墨脱县城。墨脱县之所以不能常年通路,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墨脱县所处的气候及地质情况极为复杂,雨水多,泥石流,山体滑坡极为常见。虽然新中国成立之后多次投资修路,但仍无法保持畅通。也正因为如此,墨脱成了背包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驴友”们,徒步旅行的天堂和挑战自我的终极目标。
有一句话这么说,在徒步墨脱的人面前不言路,就足以证明徒步墨脱的艰辛。
在来西藏之前,我不能说不知道墨脱,因为墨脱是我二嫂的家乡,能养育出来那么一个善良贤淑女子的,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它在我心中仅仅是一个象征,一个神秘的圣地而已,而对我这类身体单薄的女人来说墨脱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得几乎像去天堂。
真正开始关注墨脱,还是要从刚进西藏时说起。
那时,我刚到那曲,几个在拉萨闲来无事的熟人先我徒步去了墨脱。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来到拉萨,那一天,正好是他们从墨脱回来不久。他们一边展示着身上被蚂蝗叮咬的累累伤痕,一边讲述着旅途上遭遇的种种艰辛,词语中用得最多就是极限、难以承受、崩溃和绝望。最终他们给我留下最强烈的信息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自豪。
朋友们的这种自豪无疑给了我很大的触动,也正是通过和他们多次交流,我也逐步给自己确定了目标,来西藏,一定徒步走一次墨脱。不过即使是这样,墨脱依然是我的梦想,更多是受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所致。而这个想法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现在说出来各位不要吃惊:我对生存早已失望透顶。去墨脱,走不动的时候,就把自己这身臭皮囊留在去墨脱的路上,给后来者一些启示。如果能活着回来,无论今后的命运如何,我都会坦然面对。
说实在话,走墨脱就像我人生的一个赌注。
时光如梭,冬去春来,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也因为工作调动到了林芝。朋友们还记得我当初要徒步墨脱的悲壮言语,尽量不在我跟前说关于墨脱的只字片言,好像一提起墨脱就像提前给我致悼词似的。
但是,命中注定我将要去墨脱获得一些精神慰藉。
到了林芝,二嫂和她妹妹凤玲,天天在我耳边说着她们家乡的话以及她们家乡的人和事。特别是天性乐观的凤铃,在她每天的言语中简直把墨脱的道路,还有墨脱的生活描绘得神乎其神了,在这样的诱惑之下,我恨不得她立刻就带着我去一趟墨脱。可是,只要我一说想去墨脱,凤玲就打岔,就顾左右而言它。所以,也没做什么特殊的准备,总觉得不确定的因素还很多,是否真的能去还是个问号。我也在网上查了很多相关的文章,查的结果只能使我心累。要是让我背着驴友们的那些行囊去长途跋涉,我还不如不去!我什么都喜欢简单,我更喜欢轻装上路。
本来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干嘛把自己的旅途弄得那么沉重!
本来想借鉴一些前人积累些经验,但是,每个从墨脱回来的人所说的以及所推荐的装备都各不相同,让我无法决定。毕竟每个人所走的季节不同,路上的遭遇也不同,感受更是因人而异。特别是眼看着放假回墨脱高中生们,背起书包和几件换洗衣服,过来跟二嫂她们道别,然后成群结队就回家了,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装备,我真不知道用什么样合适的理由走墨脱才是最好的了。
对徒步墨脱略有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传统的徒步穿越墨脱路线,就是从派镇的松林口开始的。
派镇不算大,称得上是街道的也就那么三、四条吧。街边上基本上都是一些小的商铺和旅店。但就是这么个小镇,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是个景区,穿过小镇不远就是著名的南迦巴瓦峰观景台,再走下去还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小村落和大桥,而这些都一直有蜿蜒曲折的雅鲁藏布江相伴,所有这些都构成了美丽的雅江大峡谷特有景观。
游客如织,我今天就要住在派镇。时间还早,就顺便游览了一下这雅江大峡谷的美景。
首先要去的当然就是南迦巴瓦峰观景台了。南迦巴瓦峰是世界上第15大高峰,海拔7787米,也是海拔7字头中的老大,也就是说比她高的都上8000米了,她还有一个名字叫“羞女峰”,顾名思义,就是说她终年白云缭绕,难得一见尊容,因此这儿也成了南迦巴瓦峰最为神秘也最为吸引人的一个特点。很多人大老远跑来都要等好几个小时才能一睹芳容,更有很多人都无缘相见。所谓心诚才灵,看南迦巴瓦峰,没抱什么太多的期望,南迦巴瓦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保留了一份矜持没有冒昧露面,我只在观景台略作停留,迎着大峡谷吹过来的劲风,对着云雾后的神山双手合十,暗中神灵相会。
辞别了南迦巴瓦观景台,我继续瞎转悠,果然雅鲁藏布江七扭八拐地将一路的小村庄和桥串在一起,再加上两岸大山的装点,景色别有洞天。这虽不是雅江世界闻名的“天下第一拐”,但也让我感受到了雅鲁藏布江的刚柔并济、辗转多姿。
在派镇快一天了,正打算去次仁拉姆姐姐开的茶馆投宿,却看见一伙儿从拉萨过来的人,正在和一个本地人谈向导的价钱。这个时候,好像一个声音在对我呼唤,使我突然灵光一闪: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去墨脱走一趟呢!既然要去墨脱,就不能去次仁拉姆姐姐那里住了,万一让二嫂知道我独自去了墨脱,还不把她和二哥急坏了。
于是,我就上前与这些人主动搭讪。见我是女流之辈,一个人上下打量着我说:“你这样去墨脱么?”
我回答:“是的!”
他说:“你开什么玩笑!?”
向导扎西,打量我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到雪山上会冻死你的!”
可以说,我当时穿的衣服已经相当厚,是防潮性能很好的户外装,里面还穿着毛衣毛裤什么的。已经是清明节了,这时候,总不能再穿冬天的衣服,再说我又不是赤身裸体,有那么冷吗?听说冻死的人皆是面带笑容,冻死在圣洁的雪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不屑地看了这个向导一眼。他的普通话说得不错,连这恶狠狠的语气都表达得淋漓尽致。在二哥家里,我半年的时间接触很多的门巴族的男女老少,熟悉我的女孩男孩都称呼我“阿尼”(姑姑)。像扎西这样市侩的门巴人我还是初次见到,第一印象并不好,我不太喜欢他。要知道一个好的向导对于这些探险者是非常重要的,听扎西这样说我的话,我很不舒服,好像他的这句话,已经使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将要冻结了。因为这句话,看着他这个人也有些不顺眼。看得出他是个吃苦长大的墨脱男孩,就是他说话有些尖刻,从他与背包客们谈话的口气上,他人还是很干脆实在的。
团队很快就达成了向导价格,每天120元,管他一路的食宿。其实从这短暂的接触中,这些男人们对扎西已经非常信任了,把自己旅途的安危交给一个说话这么随便的人,我真有些不放心,但是我本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还有这么多人与我同道,无所谓了。
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我们就按计划住在了派镇的所谓政府招待所。据说里面还兼有酒吧,背包客之家什么的,我看了其实都是木板搭起的小房,至于酒吧其实就是一张桌子,一台电视,大家围坐而已,也算是背包客苦中作乐的舒适所在吧。这个招待所就在一个驻军检查站的对面,下面是饭馆上面是住宿,老板一家很热情,饭菜也不错,对客人是有求必应。
住在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由于他们就在驻军对面,和当地驻军关系很好,很多小战士就把他们这里当食堂,有空了还聚在门口打打台球。因此,经过老板说和,把客人们开过来的越野车放到了驻军院子里保证了安全。另外,也有机会和小战士们聊聊天,了解了一下前往墨脱的情况。从他们口中得知,所有从这里进墨脱的游客都要在这里登记,因此他们对徒步走墨脱的人数有个大概的统计,基本上是每年不超过几百人,看势头是一年比一年游客多起来了,学生放假的时候走的人多些。这么算来从2001年开始到现在最多也不过千人徒步穿行了墨脱。另外,战士们也告诉我们,现在这个季节走墨脱还不是很危险,一是雨水说大不大,二是气温不是很高,但是要小心雪崩,虽然他们也知道,到了派镇已经没什么能阻挡这些人的脚步了,还是很善意地提醒说:”还是不要去了吧。“
看着这些也就二十出头的小战士,我问道:“你们去过墨脱吗?”小战士说:”没有,也不想去。“我们相视一笑,是呀,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行为有些难以理解。其实,我自己也经常在想,徒步墨脱究竟是为什么?是真想找个清静的葬身之地?或许多种原因兼而有之吧。总之从决定走墨脱之时,墨脱就像一块魔幻般的磁石紧紧吸引住了我,即使有很多关于艰难,危险的提醒,但都已经无法阻挡我了。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也许这就是我这么一个女人的本性吧。聊天归聊天,战士们还是非常认真地提醒我们进行登记。这里必须强调一下,去墨脱也必须办理边防证,同时要带身份证。
5月25日的夜晚注定是难以入睡的夜晚,窗外的狗不停地叫唤,不知它是要提醒我什么。比起狗吠更让我睡不好的是自己的心情,明天就要开始向墨脱进发了,这将是我走的最长、也是最陌生、也许还是人生最危险的一条路,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天色已经微微开始发亮,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踏上墨脱的征途了!
5月26日我们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儿,虽然整晚基本没怎么睡着,但我的精神依旧非常地好,毕竟马上就要上路了嘛。老板一家人也都起得很早,像是送自己的亲人一样忙碌起来,给我们每人做了一大碗面条,还加了荷包蛋和腊肉。我本来也没有多大的饭量,再因为一整夜的心潮过分澎湃,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但又不能什么也不吃,只好吃了两个荷包蛋。老板娘在这个时候,过来劝我不要去墨脱了,男人们去都是吃饱撑的,一个女人去什么墨脱?我感激她的好心劝阻。收拾停当之后,我们告别了热情的老板一家人,上路了。
徒步墨脱的真正起点是松林口,从这里开始就必须徒步前行了。从派镇到松林口大约有18公里的山路。还好,路况还算凑合,还算顺利,也就四十多分钟吧,车子终于把我们送到了松林口。
环顾这鼎鼎大名的松林口,不过就是个百十平米面积的山中平地而已,车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通行的道路了,在松林口一边便是登山的台阶了,从这里开始到墨脱县城,每一步都要靠自己的双脚前行,从这里开始也才算是徒步穿越墨脱的真正起点。
二
男人们下了车,再次整理了一下各自身上的行装,背起了背包,撑起了手杖,精神抖擞地相互拍了几张出发照。
我只是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在一旁看。拍团队合影照的时候,一位老大哥硬拉着我与他们合影,我摆手拒绝了,因为我不想矫揉造作地跟这些不熟悉的男人合什么影留什么念,从打扮上和举手投足之间就知道这是一些事业有成,经济条件很不错的成功男人。你想啊!潦倒的男人哪里有条件花钱找罪受!对这些男人我最好保持一定距离的好,他们是要回来的,我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回不回来就无所谓了,最好不要给他们美好的回忆里留下一抹悲叹。他们昨晚就商定好了,出发前和完成后分别拍些照片,对比一下看看大家中间到底会有什么变化。
此时的时间正好是早晨的八点十分。
徒步墨脱第一天的行程就是要从松林口翻越多雄拉雪山,然后到达第一个客栈所在地拉格,总共行程大约只有十九公里左右。多雄拉雪山口,海拔并不是很高,大约只有4200米左右,但由于所处的气候环境比较复杂,因此每天中午12点过后就很可能会变天,极易使人迷路,因此要求过往行人必须在中午十二点前翻越多雄拉山。
感谢阿之姐带来的精彩的小说,让我跟随着姐姐的文字,去了一趟墨脱。
一个建议。以后阿之在小说里,要是适当地穿插写一些当地的民风民俗,让读者对西藏就有更深理解了。
回头去看看,快十年的光阴,恍若昨天,那些可亲可敬的人们,和那改变我人生观的墨脱路……不胜感慨!!
文中细腻的描写值得学习,有声有色,推荐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