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了，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像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她的草原，她的阿龙河都静静地睡在被子里，今年她不用再出去放羊了。
　　 夏天翠绿的草原，清清的河水，洁白的羊群就是她的全部，她非常熟悉并爱着它们，知道哪个岗上长的是什么草开的是什么花，知道小河哪儿水深哪儿水浅，哪儿有鱼哪儿有虾，认识她的所有的羊，知道它们谁和谁是母女，谁和谁是祖孙。每天她的小录音机里放着她最爱听的《牧羊曲》，虽然她没有白无瑕那么漂亮优雅，却有着一样无忧无虑悠闲惬意的好心情，她的牧羊犬也叫大黄，她的大黄可比白无瑕的大黄聪明，从来都不吃别人给的东西，而且还特会看羊，腿勤快，一会一圈一会一圈地圈羊，看见哪只羊偷吃庄稼它就去撵，不听话就用嘴拉着羊腿往回拉，有的羊腿都被咬瘸了，羊都怕大黄不怕她。其实放羊是件苦差事，好人不希滴干赖人干不了，不用说风吹日晒雨淋了，就是那种寂寞一般人也挨不了。
　　 现在好了不用出去了，圈养了。冬天也是母羊集中产仔期，要格外细心喂养产仔母羊还有羊羔，一天天也忙忙碌碌的。
　　 那只大肚子的母羊在产仔了，羊也有产前阵痛，看它躁动不安，不停地用前蹄扒地，折腾了好大一会，才趴下了，一会看见一对小羊的前蹄露出来，再是小嘴巴，小脑袋，一会就全出来了，是顺产，小羊落地了她的心也跟着落了地，小羊湿漉漉的浑身都是粘液，母羊起来给小羊舔粘液，母羊还表现出不安，肚子还在收缩着，她知道还有小羊没生出来，她忙把小羊抱到屋里，以免小羊冻坏，也为了让母羊安心产仔。这真是个英雄母亲，一胎生了三只健康的小羊羔，她把三个小羊羔都抱给母羊，母羊细心地把每只小羊都舔干净，天太冷了，滴水成冰，她还是把小羊全抱屋里放到厨房。看着它们学走路，特逗，先支起前腿颤巍巍地站起来，马上又摔倒，再站再摔，反反复复无数次，这里的人都说生灵来到这个世界先要拜拜四方神灵，拜完了它们才能站起来走路。一会它们就会走路了，身上的毛也干了，送到羊妈妈那吃奶，羊妈妈只肯给两只小羊吃奶，说啥也不让老大吃，老大靠近，羊妈妈就躲，还用头顶它，去吃奶还用腿踢它，可怜的老大，羊妈妈不认它了。和老公商量人喂吧，一只母羊也很难喂养三只小羊。
　　 她把小羊抱回屋里，用婴儿的奶瓶冲奶粉给它喝，先把手指放到它嘴边让它吸吮，然后马上换上奶嘴，它就咕咚咕咚地喝。喝饱了，它抬起头亲昵地叫她“妈、妈……”，小羊一身柔软雪白的卷毛，小头小脸的特可爱，她喜欢这小羊。
　　 从那以后小羊就睡在她家厨房，她每天给它换干草，给它收拾屎尿，喂它奶粉，小羊也一天天长大。
　　 小羊跟她特别亲，能听出她的说话声和她的脚步声，只要听见就会跑出来，仰着头看着她叫“妈、妈……”，她也高兴地答应着，小羊也真当她是妈妈，每次吃奶它都倆前腿跪着，后腿叉着，嘴巴还一拱一拱的，小尾巴摇呀摇的，她真正地知道了什么是“羔羊跪乳”，小羊唤起了她心底最柔软的母性，她真的当小羊是儿子了，还会和它像和儿子那样说话。老公取笑她说：“说不定它就是你哪世的儿子，来找你续未了的母子情呢！”她也笑着说：“我的那世肯定和你没啥关系，要不它咋不叫你爸爸呢！”
　　 天气晴好的中午，她也会带着小羊在院子里跑两圈，小羊开心地蹦着跳着撒着欢，她也会开心地笑着跑着逗小羊玩。她也会带小羊去羊圈，让小羊认识一下它的同类，它的亲妈和弟弟妹妹，小羊和它们一点也不亲，站在她身边，不肯往里去，她一开门小羊就先窜出来，很怕把它留在羊圈里。
　　 一天清晨她一激灵从梦中惊醒，觉得哪不对，忽然想起来小羊一宿也没要奶喝，往常夜里小羊总会醒几次，使劲地喊“妈、妈……”，声音那个大呀，谁也别想睡，直叫到奶嘴塞到嘴里才不叫。她忙起身穿衣服，去看小羊，小羊也醒了，明显地蔫了，叫的声音也小了，走路都不稳了，她忙给小羊冲奶粉，只喝了一点点。小羊病了，她不知道它得了什么病，家里有兽用头孢和羔羊免疫血清蛋白，每样给小羊来一针。她做饭小羊不像每天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烦着她，碍她的事，而是乖乖地卧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吃过早饭小羊就开始痛苦地挣扎，蹬腿，抽搐，抖动，她蹲在那心疼地看着它，束手无策，内心深深地责怪着自己，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小羊，喂得不够精心，小羊长得不够强壮，怪自己学识不够高，小羊得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该怎样治。小羊扁扁地躺在地上，显得那么瘦小，眼睛没一点光彩，像蒙上了层灰蓝色的雾。小羊是那么可怜无助，呼吸也不再平稳，小羊快要死了，她把双手盖在小羊身上想让小羊最后再感受到她给予的温暖和安慰，让小羊少点害怕，小羊身体颤抖着痉挛着，她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小羊的疼，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小羊死了，老公悄悄地把小羊装在袋子里背走了。她追了出来，老公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里，地上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伸向远方。
　　 大片的雪花正一团团一簇簇地在空中飘舞着，是那么轻盈，是那么欢快。她看见那像天使像精灵的雪花，簇拥着托举着她那洁白的小羊悠悠地飘，小羊微笑着向她摆手道别，她也回小羊以微笑，她想让小羊记住“妈妈”最甜美的微笑，有缘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