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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周末物语(小说)


作者:成之燕 童生,994.2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22发表时间:2015-11-23 21:52:39

一、
   又是一个细雨连绵、阴霾笼罩的周末上午,滨海市《海鹰》杂志社编辑何其庸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兀自发呆。就在半小时前,杂志社的马主编打来了一个电话,把正在酣睡的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马主编用一种不容推辞的口吻对他说:“其庸啊!昨天我实在是忙得焦头乱额,忘了交代给你一件事情:下个周一恰逢世界‘宽容’日,你务必要组织一篇有关‘宽容’方面的文章。”接完马主编的电话,何其庸感到十分扫兴,原本想在这个休息日里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给自己疲倦了的心情放个假,看来这一切又将成为枉然。此时此刻,凭添了些许烦躁心绪的何其庸没有半点码字的意识;他的大脑似乎已进入了一种固态化的静止状态;他就一直这么无声无息地呆坐了半晌,完全就像是一个丧失了思维的精神病人一样。良久,隐约听见门铃声,依稀是从对面邻居家传来的,他心里这样想。少顷,门铃声重又响起。游荡于何其庸体外的精气神也在这会儿工夫各自归位、各司其职了。他觉得应该是自家门铃所发出的声响。于是,起身踱到门口,拨开猫眼向外窥视:原来是送快递的。何其庸慢腾腾地将门打开,慵懒地问道:“是我的快递么?”“门牌号码准确无误,但不知收货人……”快递员将后面的话给省略掉了,他大概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跟眼前这个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家伙浪费口舌;再说,他也确实有些累了甚至感到口渴。
   “谁给我寄来的快递呢?”何其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面带困惑地接过信件。没错,收信人栏目上面分明写着何其庸三个字。签收完信件,他又擦了擦眼镜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发信人的名字和地址,忽然一拍脑门——原来是雪盛老师!
   半个多月前,何其庸在市里举办的诗歌创作研讨会中遇见了暌违已久的冯雪盛老师。因多年未见,师生两人相谈甚欢,最后,师生二人又将话题扯到了已然早已作古的滨城青年诗人、书法家高鸿琎身上,俩人几乎同时作喟然长叹之状。“一颗璀璨的新星,早早便陨落了,真是令人扼腕啊!”冯雪盛老师感叹道。“好像他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们!”何其庸随声附和。“您手里还有鸿琎留下来的往来信件吗?哪怕是只字片言。”何其庸又问冯雪盛老师。冯雪盛老师寻思片刻后说:“可能是有,我回去找找看,当年高鸿琎起草的沧溟学社章程好像是还在我那儿,若能找得到就寄给你,聊作慰藉!”“那太好啦!”何其庸显得有些兴奋,接着又说:“到时候我把当年加入沧溟学社的会员都召集起来,搞一次聚会活动,藉此缅怀一下高鸿琎。”冯雪盛老师用征询的口吻说:“这个主意很不错,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也来跟你们一起凑凑热闹怎样?”何其庸连忙说:“那太好啦!您在我们眼里,一直都是谦逊有加、和蔼可亲的良师益友,完全不像有些架子忒大的人,任凭你几次三番地恳请恐怕还都请不来呢!”
   眼下,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件,从里面抖落出几张早已泛黄了的稿纸,展开一看:竟是何其庸他们二十余年前成立沧溟学社时草拟的学社章程;当然是出自高鸿琎的笔墨。他十分仔细地重温了章程里面的内容,除了长吁短叹之外,彼时的情景也随之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恍如昨日一般。那个被他称作“种桃道士”的高鸿琎已赴天国二十余载,估计今生今世也再无机会与他谋面了,也许等他何其庸也去了天国的时候,他们才会再度重逢……待读罢章程中的所有细则之后,他又在电脑旁的书架上找出一本《小说词语汇释》,在其扉页中翻出一封昔日高鸿琎写给他的短信:其庸馨君:在启程江南采风之前,不能亲往拜别,望恕!此次外渡,随身带了几本书籍,自勉能借闲暇之时做点随录及小诗,不知惠君以为如何?……您说要写篇小说,不知是否已经动笔了没有?小弟期待切切!
   代我向雪盛老师问好!即颂!撰安!
   何其庸将信重又放回书中。一种对于昔日挚友鸿琎的追思之情油然而生……他开始沉湎于对往事的回忆与重温。
   二、
   在何其庸早已尘封的记忆当中,高鸿琎除了对诗歌、书法充满狂放的热爱之外,尤其喜欢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悲怆》,而且百听不厌。他从百余次悉心聆听之中深刻感悟到《悲怆》里所蕴含的贝多芬所有的情感轨迹。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部不容诋毁和亵渎的经典之作。《悲怆》“超越了现实,摆脱了尘世的苦难,在精神上是胜利者。作品中弥漫的是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肉体上和生活中的痛苦、恐惧、忍让、敬畏,他感到了生命的升华。”正如E、T、A,霍夫曼所说的那样:“人的心在尘世之中感悟超尘世之物”。高鸿琎因此亦有同感——贝多芬用其经久不衰的音乐把我们带出生命的驱壳……
   在滨海市的书法领域里,高鸿琎极其仰慕庄老,仰慕庄老的举手投足。高鸿琎擅诗文,曾携一大批文友成立沧溟学社,切磋、交流诗词之精髓以及诗风。他的文笔新颖流畅,在当时滨海市诗歌创作协会中颇具一定的影响力。不过,相比之下,高鸿琎则更偏爱于书法,一旦挥笔泼墨,便如醉如痴。在他那间仅有九平米逼仄的空间里面,无处不是高鸿琎的书法作品。在书法界的同龄人中,真正能与其匹敌者甚少。高鸿琎的书法很有些悟性,临写能力极强,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滨海市书法协会主席汤牧人也为之叹服,意欲收为门下;然终因其他原因未能如愿。自此,汤牧人始终觉得这是一件令他感到遗憾终身的事情。
   最初,高鸿琎习行书,王羲之的《圣教序》已让他临写得烂熟,难辨真伪,直至后来习行书者如过江之鲫,同时又受到庄老的影响,便毅然另辟蹊径,改行书为狂草。至于狂草者,除了唐代的张旭、怀素之外,高鸿琎则首推毛泽东,其次则是庄老,除此之外,别无他人能令其为之顶礼膜拜了。
   书法已然完全融入鸿琎的生命里了。
   高鸿琎是在一次滨海市书法大展中领略了庄老的风采,从此让他钦佩不已。后来,由汤牧人引荐,高鸿琎才得以结识自己膜拜已久的狂草大师庄老。
   庄老名士吾,自封其为“闲林居士”。此人五十刚出头,任滨海市教委主任数载。平素一副“我志存高远,凡人莫靠近”的脸谱似乎永远要挂在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即便是在他高兴的时候也很少会有热情洋溢出来。
   高鸿琎曾拜访过几次庄士吾的家,他真心实意地想拜庄士吾为师,从而获求庄老的点拨和指教;但终因庄士吾拒人千里的那张脸而望之却步了。
   高鸿琎最喜欢临写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中“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句。时间久了,高鸿琎的狂草别具一格,独领风骚。与狂草大师庄士吾相比,由之前的过犹不及到现在的难分伯仲。那段看似平淡的日子里,他的名气陡然大增,甚至渐渐超过了庄士吾。为此,庄士吾顿生出一种空前未曾有过的紧迫感。在他看来: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是他通向功名、利益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他必须得将眼前这块绊脚石给赶紧踢开,不然,影响了自己的功名不说,还会丢了作为大师的颜面;而这张非比寻常的颜面对于他像他这样一个鼎鼎有名的狂草大师来说,又是多么的至关重要啊!于是,庄士吾开始编排各种理由借故避而不见高鸿琎。对于这一切,高鸿琎则似乎是全然不知。在他的内心深处,庄士吾依旧是他为之崇敬、为之顶礼膜拜的书法大师。
   三、
   初冬的滨海市,谋生于各行各业的人们在早晨萧瑟清冷的路面上行色匆匆。大自然早已经没有了往日象征着无限生命力的绿色景致,像是一个开始步入风烛残年的老者,在细如游丝的生命线上苦苦煎熬着。
   在这个阴冷的早晨,高鸿琎应汤牧人的邀请,与滨海市书法家协会的几个领军人物(其中包括庄士吾)一同前往机场,迎接来自东瀛的著名书法大师——山口纪行。
   在机场的旅客出港处,兴致勃勃的庄士吾率先健步冲上前去与山口纪行热情握手,而且满脸堆积了粲然的笑容。这样的行为举止在庄士吾过往的人生当中是很难遇见到的。在此之前的八十年代末,庄士吾曾先后多次与山口大师晤面,切磋、交流书法中所蕴含的最高意境。当时的庄士吾是滨海市书法界冉冉升起的璀璨明星,而庄氏狂草则在此后诸多的国际书法大赛中逐渐魁首整个东南亚地区。于是,被冠以东瀛如椽大笔的山口纪行便慕名前来滨城拜见庄士吾,最后成了书信往来的朋友。
   当然,山口先生是第一个有幸获得庄士吾热情和笑容的人,倘若山口真正了解了庄士吾之后,委实应该感激涕零的。
   高鸿琎是最后一个与山口握手的,当他局促地握住山口纪行那只温和而柔软的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这位身材瘦弱但精神却十分矍铄的小老头就是名震东瀛的书法大师。
   后来的几天里,高鸿琎一直寻找机会与山口大师作更深层次的书法交流;而虚怀若谷没有半点大师架子的山口纪行,将初谙世故的高鸿琎引入了一种比书法更加宏观的精神领域。在山口细腻的观察中发现,目前滨海市书法界所呈现的狂草之作,高鸿琎更胜庄士吾一筹。其运笔已达极致,笔势更为狂放不羁,如游龙走蛇,已经独树一帜、自成体系了。
   一星期后,山口纪行将要回国了。临行前,由汤牧人做东,为山口等人践行。因为一时联系不上高鸿琎,汤牧人特意拜托庄士吾给高鸿琎捎个话,让他务必参加为山口等人举办的践行晚宴。不过,此时的庄士吾已被藏匿于内心深处的妒忌心冲昏了头脑,暗中掣肘,使得高鸿琎无缘此次的践行晚宴。
   隔年七月,日本书法家协会会长山口纪行致函滨海市书法家协会,邀请几名书法界巨擘来日切磋书法,其中包括高鸿琎。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在即将赴日的前一天,心肌梗塞夺走了这个年轻书法家、著名诗人的生命。
   高鸿琎走了——是奔赴另外一个世界去绽放他的才华了!
   四、
   历历在目的过往,搅得何其庸兴奋的同时又感到身心俱疲。此时此刻,他不想继续在大脑记忆的储藏室中挖掘更多早已逝去的东西,他决定即刻将渐渐有些疲倦不堪的大脑中的记忆之门给关上,阖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让身心做一次休整;然而一闭上眼睛,记忆之门便又自动打开。如此看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人生况味他是一点也没能真切体会到。有时,他何其庸还能看清自己身上存在的优点或是缺点;有时,他又会在混沌状态的影响之下迷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的人生取向。总之,他可以确认自己是一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性情中人,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正常情况下,他何其庸不太喜欢跟特别理性的人打交道,在这方面,他与高鸿琎却是像极了:“经沙渗流,碰石溅花。”而且,从来“不与俗人争利,不与文人争锋,不与闲人争气”。每每与高鸿琎探讨起此类话题时,俩人所作出的认知与判断又都是那么的一致,所总结出的结果又都是那么的合拍;并且,会有一种从未获取到的平和心态与随缘的意念油然生成。至此,俩人慧根洞开,跟俗不可耐的事物渐行渐远了。他始终记得鸿琎曾经反复说过的那一句话:“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如今,能够再次觅见诸如鸿琎这样的知己已然成为奢望。在何其庸看来:人生若得一知己又夫复何求的满足感早已成为绝唱,他也不可能再会遇见一个像高鸿琎这样一个坦坦荡荡的同道朋友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上午十点钟了。何其庸长吁了一口气,又用两个大拇指按摩了一会儿太阳穴,之后,起身走到厨房,为自己沏了一杯酽茶。大约是蕴含在茶中最主要的成分咖啡因起了一定的作用,他的大脑包括身体感觉有了明显的改善,心情也开始逐渐变得轻松舒缓起来。隔了一会儿,何其庸的老同学——《滨海晨报》记者顾念打来一个电话问道:“何大编辑,中午有饭局么?”何其庸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有啊!还不止一个呢!我现在琢磨着要去赴哪一个饭局……你不会是也要请我搓一顿大餐吧?”顾念嗔怪道:“说你没个男人样你还不愿意听,哪有女人主动请男人吃饭的道理?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让我遇见了你这么一位优秀的绝品男人!”被伶牙俐齿的老同学顾念这么一揶揄,反倒让何其庸兴奋了起来,也顺着话茬奚落起顾念:“老天爷不仅眷顾你,也一样眷顾我,让我遇见了你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才女啊!”惟恐顾念继续跟他饶舌,何其庸赶紧又说:“算啦!不跟你扯闲篇了,你找我是不是有别的事情?”顾念埋怨道:“怎么,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啊?”何其庸说:“你别误会,我可没那个意思,这样吧,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请你吃一顿大餐咋样?”顾念笑道:“这还像个男人样!”于是,俩人确定了时间和地点,便各自挂了电话。
   顾念是何其庸大学时的同学,尽管在校期间还算不上什么校花之类,倒也有几分风姿绰约的美女元素在其身上发挥着迷人的效应。为此,也惹得不少的男生为之神魂颠倒,但何其庸却并不在此行列之中。那时,荷尔蒙雄性激素还没有真正催醒和侵蚀他健硕的体魄,而在女生眼里的帅哥何其庸却只是全神贯注他的学业而已,就这么简单。不过,有些事情往往会颠覆常理:你越不关注我,我就越是对你充满好奇;对你穷追不舍;对你付出一切——顾念就是此类群体中更为偏执的一个。在顾念的眼里:何其庸是个儒雅、潇洒、平和又不失风趣幽默的男生,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芳心去征服何其庸。然而,越是美好的愿望和企盼到头来都是一场没有任何结果的游戏,顾念也是一样。大学毕业后,她心灰意冷地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无锡,在那个城市里,她结束了一场极其短暂的婚姻生活。直到去年夏天,当她再一次来到这个当年令她黯然神伤的城市,参加记者行业举办的大型优秀记者座谈会;当她从好友那里得知当年她所眷恋的何其庸也是离异多年,至今依旧孑然一身时,早已寂寞空落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这个一贯处事果敢,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的知名记者顾念,在会议结束的当天,便跟《滨海晨报》拟定了聘用合约。回到无锡,她即刻起草了一份足以让领导感动并且潸然泪下的辞呈报告。一星期后,顾念重新来到了魂牵梦萦的滨海市。这里有她牵绊一生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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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一开始就为主人公何其庸创设了一种杂乱,繁忙的编辑生活,为后文他的各种社会应酬做铺垫。在结构上采用现在和回忆两条线索并行的方式,编织了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网。何其庸面对同学的调侃,面对老板的八卦,面对其他人的花边新闻和各种段子,他都要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绪,这充分体现了一名宣传工作者的素质。直到顾念闯入何其庸的生活,何其庸的另一面又展现在读者面前,他除了是一位优秀的杂志编辑之外,他还是一个很细心,很会生活的人。他生活的风格更深深地吸引着顾念。一场酒会之后,用短信向何其庸表白的顾念收到了何其庸朦朦胧胧的爱意。人物形象个性鲜明,语言描写符合人物各自的身份特点。是一篇上乘之作。感谢赐稿笔尖,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的到来。【编辑:风摆莲藕】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1125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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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摆莲藕        2015-11-23 21:53:58
  再次感谢赐稿,遥握。
风摆莲藕
2 楼        文友:成之燕        2015-11-24 10:14:41
  感谢编审老师赐评。辛苦啦!
3 楼        文友:汉水银湖        2015-11-25 09:04:00
  “人的心在尘世之中感悟超尘世之物”。------文章涉及到了社会现实和人性深处的东西,故事徐徐道来但暗流涌动。无可挑剔的构架,恰到好处的布局。拜读,学习了!!
汉水银湖
4 楼        文友:是晨风        2015-11-25 11:18:09
  短短的一天,一个忙碌的人,一份爱情,一位智者,一群友人。一篇精致而生动的生活画面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仿佛在感受这份生活。拜读佳作,问好!
是晨风
5 楼        文友:灵猫与美蝶        2015-11-25 20:23:47
  好有深度的美文!拜读了!问好成之燕老师!笔力浑厚啊!
灵猫与美蝶
6 楼        文友:墨竹抚寒        2015-11-28 19:09:26
  笔端流云社团征文火热进行中,欢迎积极参赛,奖励丰厚。 期待您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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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您的佳作哦!
墨竹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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