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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故乡·回不去的原乡(散文)


作者:六月栀子花 布衣,34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98发表时间:2015-11-24 19:30:10

闲暇时,喜欢一个人去小区后面的山上走走。山上绿化得非常好,各种植,满山,满坳。山间的路有许多条,有的通向谷底,有的环绕山间,还有的攀上山顶,我独喜上山顶的那一条。顺着山势的高低蜿蜒,一步一步用力登上去,俯览那条来路,不知道留下过多少双脚印,沉重的,轻松的,已然看不见分不清。只有那绵延的绿,不争光阴不争春,静静地守候着这片土地,该葱茏时自葱茏,该萧条时也萧条,却也能落得个四季常翠。望着身前身后呼啸而来的绿,仿佛自己也是一棵植,无论我的叶伸向何处,根永远扎在土里。此时,人生的得与失,悲与喜全忘记,独留一座“城池”一些人在记忆里。
   记忆里的绿是无边的,深浅不一的,嫩绿、油绿、翡翠绿、蟹壳绿、苍绿,一片连着一片,敷敷得,如一块巧手织就的渐变毯,那毯上星星点点跃然突起的浓绿的丘里,便藏家乡,回家的路长在绿里。小时候我常常站在门前的绿下,望着一些人从这里走向远绿,又有一些人从远绿回来。
   当太阳从望不到边的薄绿上渐渐升起,一些人渐渐从浓绿里蠕出,像一只只蚕儿,一躬一伸地爬行在一片片绿色的桑叶上,从春爬到夏,从秋爬到冬,绿不尽,蚕儿生生不息。
   记忆里还有多如星子的湖泊,一汪连着一汪,仿佛镶嵌在绿毯上的一颗颗明珠,照亮了那片贫瘠的土地,滋养着一代又一代勤劳的儿女。她们在湖里养鱼栽菱种莲花,在湖里洗菜濯衣并担回家过日子。太阳升起又落下去,湖边总是喧腾腾的。
   “二哥又网鱼又宰鸡的,是不是有贵客登门啊?”
   “哈哈!哪有哪个贵客,儿子和孙子从城里回来啦!”
   “大伯妈早洗完衣服啦!好利索哦!”
   “他姑姑捎话来,说身上不好,去城里瞧病去了,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人和几头猪没人管,让我去照看几天,这不,敢紧洗洗完这几件衣裳,好拿上替换。”
   “哦,去吧、去吧,去帮几天忙吧,谁家也难免个三病两灾的,互相帮衬着就过去了。”
   “娟儿,芳儿,你们也洗衣裳啊!下来呗,我给你们挪挪地儿。”
   “啧、啧、啧!三嫂这手就是巧,补个补丁恁是看不见针脚,洗件衣裳总是洗得翠个生生的。”
   记忆里还有一群人,永远热恋着那片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然清贫,但每个人心中住满善良和温情。
   六月六,是庄户女人晒家底的日子,女人出身金贵不金贵,男人宝贝不宝贝,似乎在这一天便较了高下。娘家陪的、男人买的,衣料、被褥、稀罕衣裳,饱含着曾经的幸福和希望和着清凉的光阴一样一样晒在六月金光里,晒出一股子樟脑味,晒出耀目的红,夺眼的金,艳丽的灿,交织着、纠缠着升到高远的天,然后一寸一寸降下来渗入古墓荫凉的绿里。这样浓烈的日子里,独隔壁的大婆婆是不晒的。听说大婆婆是城里绸缎商的女儿,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因为出身不好才下嫁到农村。听村里的老人说,大婆婆的家底是最独特的,上面的凤凰能飞天,荷花有香气,蝴蝶仿佛落上去。可惜红卫兵抄家那年被一把火都烧掉了,我是无缘见得了。
   大婆婆的年龄我记不大清,只记得布满光阴的脸上有层叠的笑纹。她家院里的绿带有香气。木槿树密密围成了院子,桃、桑、枣、青梅、无花果、栀子花和五月槐,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一入夏天,便乱香一气。花香夹着果香从木槿树缝里钻出来,撩拨着路人,或斜伸一枝一果吊在路人头顶上,滴着极致的诱惑。让我们这帮小东西白天望,晚上想。实在忍不住了,就把手从树缝里伸进去,大婆婆就坐在桃树下,分明看见了那只怯怯的小手,却故意扭了头去。大婆婆家还养了狗和猫、鸡和鹅。每次路过,我们总是要进去抱抱猫,逗逗狗,或撵撵鸡鹅,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婆婆看着只是一个劲地笑,笑得我们这帮孩子更是撒了丫子地疯。她常常会拉了一头汗水的我,塞进一衣兜的花花果果或炒豌豆。我极少看见她家的孩子们,我问大婆婆,她说,她们都嫁到别人家去了。奶奶说,大婆婆年轻时极不受公婆待见,因为她一气生了六个丫头。丫头们相继嫁到了城里,曾多次来接大婆婆去城里,她不去。大婆婆说,离开这儿,她吃不下睡不着,或许她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命。
   村子中央有一户人家,不知道主人是谁,房子应该很古久,除了屋瓦是石土,其余,皆是木头修就,木房吸足了光阴,颜色沉沉的黑褐,雕花的窗棂、镂空的木门上糊的纸早已黄锈斑驳的,高大的回廊上吊有蛛网和灰尘,屋子常年落锁,没有人愿意靠近。据说这房子不干净,早些年住过的人都是中年夭折。村里有一个瞎子,父母早亡,跟成家兄弟们的挤在一起觉得不太方便,便搬了进去。瞎子不知道跟谁学会了算命,每天拿根长棍敲进敲出,常常有外村的人来寻,他偶尔也出趟远门。房子似乎忘记了它的不幸,一下子染了人气。门前大而平的空地上,常有爆米花做糖人的、卖布料卖鞋的、演电影演马戏的,锔缸,箍桶箍盆的……盘踞在此。村里有集体活动或开会大都选择在此,尤其有银月的夜晚,整村的孩子们欢聚在这里,打闹做游戏,笑声快要掀翻整个村庄。瞎子常常坐在回廊的暗影里,听着靠近的脚步问问他们是谁家的孩子,并说一些认得他们的话,脸上堆满欣喜的笑纹。母亲曾让他给幼小的我算过命,他说我是半个月亮,将来亲情骨肉分离。
   父亲的仁兄,年长不了父亲几天,总要我喊他“伯伯”。小时候我吐字不清,总叫他“爸爸”。忽然有一天,他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是他们家的走丢了的女儿,现在是来讨要我回去的,并捉了我搂在怀里。我吓得又哭又闹,后来躲在爸爸怀里,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的。父亲笑着说:“你都叫了人家半年的“爸爸”,当然要跟人家回家的了!”我听了更是死死拽住父亲的衣领大哭不已。时至许多年后,远远看见他,我都要躲到一边去。离开家乡的那天,他特意跑过来嘱咐我,外面再好也不要忘了家乡,忘了回家的路,要记得常回来看看故乡的亲人……
   离开故土已经二十余载,对于故土的情,一刻也不曾忘记,一闭眼,总是故乡的人和景。我秉乘了他们的深情,无论世间温暖亦或寒凉,欣喜面对。我学会了他们的善良,用一棵疼爱的心面对苍生。
   记忆真的是个无法控制的且奇怪的的东西。常常清楚地记得儿时家乡的每条路巷,每间屋舍,每张憨厚的脸庞,却有时无法想起前天走过的街道变成了什么模样,昨天的阳台上晾晒了几件什么样式的衣裳。有些愈是弥久却愈发清晰。在异乡渡过了比故乡更长的光阴,爱人、孩子、朋友、家庭一切都是那么详和安宁,却始终无法填补那断裂心痕。我仿佛一只被乡愁折了翅膀的蝶,只能栖息在红尘的肩膀上。看流年携着记忆,飘向远方。
   从故乡到他乡,只用了一天一夜的行程。而我却跨越了小半生的彷徨,一路寻找、寻找那一天一夜的忧伤。
   自从父母搬到了城里,我便再难回到故乡。清明节的时候,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那个承载了我幸福的童年和快乐的少年时光的老屋已经变了模样,削痩、萎靡、苍老,决绝而委屈地藏在那疯长的绿里,等待着生活的消忘。绿,越发浓,已然遮住了回家门,雨,开始下,淋湿了回家的路。
   我望着雨中的湖泊,仍然那么多,湖两旁的水草长得老高,水却已不再明亮,一些野生的不知名蕨类涨满快要干涸的水塘,望一望,便让心,更添了肿胀。家家凿了机井,户户起了洋房。一些人离世,一些人奔赴了他乡,一些人早已风干了眼眶,奔跑出来的小孩子已然识不出我的脸庞。
   我坐在父亲的坟前,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忧伤得不知道何往。父亲的坟地又一次被密不透风的庄稼遮挡,不知道地下的父亲会不会憋屈得慌。祖坟地曾是自己家的,因为怕委屈了故人,所以才给了本家亲戚来种,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地,已经不知道花落了谁家。我匆匆地给爷爷、奶奶、父亲烧了些冥币,惶惶地逃离了故乡。
   故乡,已经只剩下爷爷、奶奶、父亲的几个坟头。
   故乡,已然是回不去的原乡,我只有在梦里热切的回望。
   夜,黝黑。雪,纷纷。灯,晕黄。人,昏沉。梦里,谁在摇船桨?谁的笛声仍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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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融饱满的思乡之情的文章。文中,作者用饱含深情的笔触,把对故乡的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景,那些熟悉的过去。记忆,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承载着岁月匆匆流走后的厚重。记忆里,那些无边的绿,那多如星子胡泊,那些人情往来,那大婆婆家围绕的花香与果香,那渐渐沧桑的老房子,都成了无法触及的风景。无论走出多远,念起,依然那样美,那样温暖。一切,仿若还在眼前,却已经成了回不去的原乡,透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与眷恋。文章朴实,没有太多华丽的语言,却用一种浓厚的乡土气息将文章中心推到了高潮,好文,推荐共赏!【编辑:琉璃疏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1125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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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琉璃疏影        2015-11-24 19:32:31
  感谢栀子花赐稿渔舟,问好!
琉璃疏影
回复1 楼        文友:六月栀子花        2015-11-25 11:03:58
  问好琉璃!谢谢你的按!辛苦!
   冬安!
2 楼        文友:琉璃疏影        2015-11-24 19:35:04
  文章描写细腻,浓浓的对故乡的眷恋之情溢于纸上,表现出对故乡的眷恋与回不去的遗憾!感谢栀子花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欣赏
   !
琉璃疏影
3 楼        文友:两岸春        2015-11-25 14:07:57
  故乡,已经只剩下爷爷、奶奶、父亲的几个坟头。
   故乡,已然是回不去的原乡,我只有在梦里热切的回望。
   夜,黝黑。雪,纷纷。灯,晕黄。人,昏沉。梦里,谁在摇船桨?谁的笛声仍悠扬……
两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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