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在睡午觉的。对，确实是在睡午觉。因为昨晚夜班，因为的确很累，因为这些年一个人扛过来的风风雨雨，的确是很累了。
　　 窗帘低垂着，房门反锁了，屋子里光线很暗很暗；玻璃窗是关着的，隔断了窗外城市的喧嚣，思绪瞬间就不再浮躁，很静很静。
　　 “起床了！喂，起来！”
　　 “嗯！曹五啊。啥事儿？昨晚上的夜班，这阵子困死了。”曹五是他生前曾经的老板，也是他的好朋友，后来成了兄弟伙。和华子、老八两家人一起不分贫富不分大小，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帮子。几家人男男女女的年纪都差不多，孩子大小也差不多，都合得来。
　　 “不怕睡多了长膘被踢啊？快点儿起来，快点儿起来，喊老五和二妹吃饭了。”老五和二妹分别是华子和老八的老婆。
　　 “哦，华子他们还没下班吧？”曹五在承包一些小工程，彬和华子还有老八曾经是一起在他手下做事的，老八和华子直到现在都和曹五在一起，只有彬在十年前进了城，每次回老家都要在一起团聚。五年前那次回城，彬就再也没有回来。
　　 “别催别催，我这就去喊。”我从心底已经接受彬离我而去的事实，适应了没有彬的日子，但却始终那么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他的存在。
　　 小区门口那辆半新旧的车是我们的，或者说曾经是我们的。我记得彬曾经说过等哪一笔款拿回来就换一辆新的，但究竟是哪一笔款，我忘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给我说起过，只记得他说这辆车方向往右这边太重，刹车的间隙有些大。他好像已经调整过，驾驶起来很轻松。方向盘换上了新的毛茸茸的套子，我很喜欢，就是那次和他一起看到的那种淡雅的乳白色带黑点花纹的图案，手摸上去还很舒服。
　　 那是一座好高好高的山啊！居然我们似乎习惯了爬坡上坎，一点儿也不吃力。快爬到山顶时横着走一段小路，就来到了曹五的工地。究竟是工地是厂房，我也没能分辨德清楚。我只看到老八在笑呵呵地对我们打招呼：“来了？我们还没有做完呢！现在就只有我和华子两个人做。”
　　 “空话！彬那份不是已经做完了吗？”华子还是那种腔调，一点儿都没改变。他一直就和彬的关系好一些。“哦，我们等会儿问一下曹五，我们这两个月的钱那时候结。”
　　 “已经结了账了。“曹五拿着一叠钞票对老八和华子说，“先给你们吧。”
　　 “还是先把彬的发了吧！这几年彬走了，两娘母过着挺难的。”老八一直都特别理解人意。一直都这样！
　　 “就是，我们不能对不起彬啊，得把这两娘母照顾好。”华子说。那年彬离开我的时候，怕我一个人伤心，让老五到城里来陪了我一个星期。这事儿我一直记得。
　　 “那好。”曹五转身对我说：“给，这是彬这两个月的工资。”
　　 “彬？给我？”彬不是已经离开我这么几年了吗？他还在为我挣钱？又回老家帮曹五做事了？那这些年，我一个人独自带着儿子在城里艰难地生活着，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们呢？这些年我的心在痛什么呢，不就是彬回老家去了么？
　　 离华子和老八不远处，彬模糊的身影在晃动着，似乎在很认真地做着事情。具体在做什么，我看不清楚。我很清楚我进不去他的世界，去看他在做什么事，很明白我无法靠近他、给他一份温存，也习惯了我与他近在咫尺而我却永远无法触及地到他的世界。是的，他的世界早已没有了我的存在，只要，只要我的世界里他从未曾离开！可是，他却真的再也无法走进我的世界里来！
　　 山很模糊，脑子很痛很痛。我拼命地想撩开浓雾，去看看彬认真做事的样子！五年了，整整五年，岁月都已在我脸上爬满了沧桑，他还是那么年轻么？他知道我来过他的世界的那个门口了么？他知道我来看过他么？或许他很清楚，就像我懂得他一直在为我付出一样。
　　 “曹五，彬……他……”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可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早就离开老家，买了一辆工程车进城跑运输了啊！后来又买了挖掘机，后来……就在一个隧道口的工地上，他从高高抬起的斗子上摔到了另一个世界……
　　 对，事情的确如此！
　　 可他这两个月给我挣的工资？
　　 “呵呵，他什么你什么啊？他不是在给你上班挣钱养家吗？”曹五说。
　　 “他……”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翻了个身，梦碎一地，泪落一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