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湖距淮河名镇正阳关30里，是个不大的湖。但逢发大水，洪水就会吞没村庄、农田和庄稼，湖水无止境的漫延扩大，衔八公、吞淮河，白浪滔滔，横无际涯。这时湖中渔民和附近群众不仅要遭受财产损失，有时还会危及生命安全。
　　 李才东家族在湖中生活，已传三代，到他却是单传。不幸的是，父母早逝，他过早地成为孤儿，父母丢下一只船，这是他的全部财产。他靠这只船，在湖中逮鱼抓虾。有了钱后，不赌不嫖，在船上安装柴油机动力，行走湖上方便了。转眼到了而立之年，虽未婚娶，却已积攒了一笔财产。平时对湖中渔民、对朋友很慷慨，听到他们有困难，总是尽力帮忙，自己掏钱也要济人危急，解决问题。湖中渔民滦涛与他来往甚密，有时问他借钱，有时邀他去逛城市。他对滦涛所为，虽有微词有些地方甚至不屑，但同在湖中生活，也不好讲他什么，有时婉转地点他一下，他不以为然，就不好再往深里讲。一次赶上公安部门拉网，滦涛被拉了进去。李才东得知消息，拿上五千元才将他保出来。那个经办的水上警察又矮又瘦，讲话时嘴巴向前一努一努的，态度凶得很。打那，李才东对警察就有一种近而远之的心理。但滦涛从那时起好像找到了靠山，再干些上不了台面的违法事，就没事似的就有人为他说话。李才东没去问也不愿去问他的那些事。
　　 进入夏季，暴雨不停。湖水如猛兽的巨口，几十里外的村庄被划进了湖的版图，且雨没有停的意思，还是唿唿啦啦的忽停忽下，老天的脸总是阴着，黑沉沉的。展眼望去，水势浩淼，白浪滚滚，洪水中漂着许多猪、羊，还有桌、椅和其它各种各样的物件儿。李才东想，这阴风怒号的日子，在湖里什么事不能干，还是回正阳去吧！去年，湖中老渔翁清水鹰去世，丢下寡妻孤苦伶仃。他上门认了干妈，在正阳购置了房产，将老人颐养起来，回正阳就是回到干妈那里。他驾起船，发动了马达，船“突突突”地吼叫着，剌开湖面，斩波劈浪，一无阻碍洋洋前行。正行间，一错眼看见水面上漂个锦盒子，处于好奇，他就放慢船速，靠近锦盒，捞起来。心里就想看看盒子里有什么。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条金项链，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拿起信封，里面很沉，启开，他便“哎呀”一声，原来是一沓百元大钞，倒出来数一数，整整200张。他心里想，这锦盒是谁家的，丢失了，该有多急啊！若碰到丢失的人，一定要还给人家。得知了盒中之物，他就放下了心，意欲加快速度，快点儿回到正阳。一提操纵杆，这才发现马达熄火了。他就再发动马达，“噗噗”几声，纹丝不动。连续发动几次连“噗噗”声也没有了。他一急，额上就出汗了。由不得心里就骂了一声，这鬼东西！骂归骂，马达发动不了，也拿它没办法，万般无奈，只有划桨而行。
　　 天上黑沉沉的，大雨忽然“哗”地砸到船板上，这雨就像瀑布一样往下淌。一会儿功夫又停下了，下下停停，停停下下，谁也不知这鬼天气的鬼脾气何时能好。它不好是它的事，李才东还是要回正阳，只这双手划船桨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他就怪起这鬼马达了，不是它作怪，这会儿差不多快到地点了，眼见天黑乎乎的，心里就急起来。也就在这时，他听见前方有嘶哑的喊声，屏耳细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得救她。”这是李才东的第一个念头。想着，双手就将双桨划向那喊声。前方是一处房脊，墙体都浸在水里，上面坐个女人，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他急将船靠上房脊，对她说，你上来吧。女人显得笨重，趔趄着、挣扎着，双手抓住船帮，几次努力都没有爬进船舱。她就仰着脸，睁圆眼睛，嘶哑的嗓音发出游丝一样话语：“大哥，俺上不去。”李才东丢下双桨，走上来。看这女人，年纪不大，眼珠子却挺大，又黑又亮，上面好似有丝阴云在飘浮，眼角蓄满泪水，一滴亮晶晶地泪珠在脸上挂着闪着光。他双手抓住女人的双臂，一用力，却没能提起来。他感到奇怪：凭自己这把子力气还没能提起来？就不加思索地往后拽，将她上半身拽进船舱；再往后退，继续拽，她的两脚就也进了船舱。李才东本想让她站起来，可女人软不拉耷的，根本站不住。女人说着游丝般的话语，说自己站不住，放下吧！李才东将她放倒。躺在船板上的女人，微微喘息，腹部像扣着锅，鼓鼓的。原来这女人怀孕了。女人说，她家遭大水淹了，丈夫被洪水卷走了。是上帝垂怜，让她爬上这里房脊；又是上帝关爱，让大哥驾船救了她。女人正说着话，背后突地传来一声爆响！急忙回头看，却是女人刚才栖身的房脊已倒塌水中。女人倒吸一口冷气，暗说好险啊！
　　 李才东无言，他也感到太巧了，心里想也许女人说的对，确是上帝的安排，要不，自己船上的马达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熄火呢？他对女人说，你看你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还是换换干的衣裳吧！女人说，哪还有干衣服？大水来时，俺只抱个锦盒逃生。后来，锦盒被水冲走，俺才糊里糊涂被水冲到这里。李才东想，她说的锦盒，莫非是我捞起的这个，若是的，那真是天缘凑巧，是上帝的有意安排了。于是，他拿出锦盒来对她说，是这个吗？女人眼珠子顿时一亮，一下子坐起身无限欣喜地说，大哥，是俺的呀！你听听俺说出里面的东西，你看对不对？一条金项链、二万块钱是不是啊！李才东说，对对，它是你的。他就把锦盒递给女人。然后又说，你要不介意，就换上我的衣裳吧！他拿出自己换洗的衣裤放在女人的面前。她没推辞就脱掉湿上衣，换上了李才东的干衣裳；当她拿起裤子时，却左看右看没穿。这只船，船的后半截罩着帆布篷，船头船尾，直来直去，一览无余。女人脱衣穿衣，李才东没瞧，他将脸扭过去了。就这么个小动作，取得了女人的信任。女人想，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正派人，送还锦盒，是他不贪图别人东西；救人还拿出干衣裳给人穿，这是无处找的好男人。当李才东转过脸来时，发现女人正在看裤腰，他意识到，女人穿不上自己的小腰裤子。女人是穿裙子的，她应该穿裙子。他想到自己的花被单，让她围起来不就像裙子一样吗？他立即打开舱门，将被单拿出来，递给女人说，围在腰上吧！女人明亮的眼睛忽悠悠地闪一下，又低下头，接过被单，脱下湿裤子然后将被单围在了腰上。
　　 大雨又疯狂地下了起来，淮河偏东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李才东知道，淮河炸坝蓄洪了。淮河洪水不要半个小时，就会快速冲到这里，划桨夜行回正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若淮河洪峰到来，滚滚浪涛的席卷，这条船，怕会像一个泥丸样被洪水吞没；或者也会被洪水卷向南，离陆地更远，得赶紧想法固定这只船。眼波扫过，看到一棵树，赶紧将船划到树前，将渔网拧成绳，把船拴在树上。做好这事，天已全黑，他点上电石灯，一星炽白亮光照着船，船上顿时亮堂起来。这时，他已感到急流的蹿动，船身也像婴儿的摇篮，颠簸着摇动着，耳边是洪水互相撞击的呼啸声，大雨扫荡湖面的哗哗声。
　　 女人歇息会儿后，黑黑的眼眸扫视黑茫茫的湖面，啥也看不见。就把眼睛转向船上，她眼角忽地有泪溢出，可能又想到自己的伤心事。眼眸转过来又转过去，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她就慢慢地起身，趴在船头上，用布蘸着湖水洗自己。李才东打开液化汽灶，开始清水煮面，这是他平时喜欢吃的。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他找出几个鸡蛋打在里面。当女人洗好自己，他就将鸡蛋面端给女人。女人也不客气，吃下鸡蛋面就倒在船舱里睡了，不大会儿，传出香甜的鼾声。李才东想到船舱里还有一条毛毯，就从船舱里拿出那条毛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毛毯轻触她身时，她轻轻地动了一动，嘴里发出了喃喃的絮语声。午夜时，李才东固定船上的树，被波涛拔起，船儿像游鱼般无所倚地往南漂去。东方露出鱼肚白来，女人醒来，见自己身上盖着毛毯，李才东卷缩着身子打着鼾。她起身上前，将毛毯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再轻轻地将脏衣脏物拢一起，蹲在船头上，细心地一件一件搓洗，将洗好后的衣服晾在船的帆布篷上，再用手指细致地扯平衣服的折皱处。
　　 天大亮了，李才东醒了，四处看看，又惊又喜。惊得是，船儿离正阳愈来愈远了。喜得是，这女人很能干，这么勤快，她洗好衣服，又在清除船上脏物；而且又把毛毯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女人是个有情有义极明事理的人。他起身，对女人说，歇歇吧！你应该多歇歇。他又手指毛毯说，你看夜里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女人仰起脸，眼睛又圆又亮，显得既鲜美又妩媚。沉默会儿，她眼眸上好像浮过一片阴云很忧郁地说，大哥，俺们怎么才能上岸？李才东说，船的马达发动不起来，淮河洪水尽往南涌，靠划桨，一天二天难到正阳。女人又问，船上还有吃得么？李才东说不多了，顶多够吃顿把顿。但他又一想说，这倒没关系，湖里鱼多，随时可抓。女人听了这话眼神顿时像划亮了一根火柴，眸子立即燃起明亮，瞥看他时就显得很甜蜜好像有无限深意似的。
　　 天上乌云滚滚，雨下一会，停一会。雨来，女人就把帆布篷上的衣服收掉；雨停，女人再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晾上。到小晌午时，她洗得衣服也就大半干了。这时，她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自己的大半干的衣服。对李才东说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我来洗洗。李才东说还不脏。女人就撇嘴一笑说，馊死人了还不脏？她就强迫他脱掉衣服，再蹲在船头洗起来。这时，船漂到一个高台处，一只船系在台边。李才东认得那是滦涛的船，他就很高兴，心想可以在这高台上息肩歇脚了！女人也可以歇息养养身子了，自己还能将船挂在滦涛的马达船后，虽慢也能很快到达正阳。这时滦涛走出船舱见是李才东，高兴地与他打招呼。他忽然看见李才东的船头上有个女人蹲着洗衣服，两眼就冒出了火花，仿佛三个月不知肉味的馋猫，顿时色迷迷的。李才东跳上滦涛船，他问滦涛，有没有看见救灾船或者救灾汽艇什么的。滦涛说，来了一艘，是水上警察，通知今晚还要炸坝，水上人得快上岸。李才东犹豫地说，我船上的马达坏了，靠划桨上不了岸。滦涛的眼睛就一亮说，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修好。李才东说，你那技术，我又不是不知道。滦涛眼一斜说，你把人看扁了，也许我能修好呢？李才东说，也好，你就试试吧！滦涛跳上李才东的船，他就像模像样地修起马达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马达还是没修好，滦涛就喊女人烧锅。李才东说，我船上没有食物了。滦涛说，我船上什么都有，叫女人到我的船上烧去。李才东叫来女人，滦涛对她说，多搞两个菜，我要与才东喝两杯。一会儿功夫，女人的饭菜做好了。
　　 修不好马达的滦涛说，吃饭吃饭，奶奶的，破马达修不好，饭得吃。说罢，拿出一瓶高度烈性酒，倒满三茶杯，对李才东说，咱兄弟一人一杯；又手指女人说，她一茶杯。李才东说，你看你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喝酒，我怎能与你一人一杯呢？滦涛说，兄弟相逢，不是高兴吗？今个往醉里喝，图个痛快！你要把我当兄弟，就往醉里喝；不把我当兄弟，你就留一手。李才东说，你看我是留一手的人吗？暗想，也是的，过去自己不喝酒，今个就是醉了，也不会有什么，在这洪涛恶浪里，就醉一会吧！李才东就喝高了就喝醉了。女人无论滦涛怎么邀怎么劝她就是不喝，李才东喷着酒气说，她不喝就算了。滦涛说，她不喝可以，但她这一杯，你得替她喝了。李才东说，我实在不行了，你酒量大你就喝了吧？“没有这个道理，你不喝，那还是她喝吧！”滦涛端起那杯酒，一把抓住女人，就要硬灌女人酒。女人挣扎着，歪着头，滦涛几次欲灌而未成。李才东见状，就悲壮地说，好了！不要灌了，拿来我喝。滦涛这才放了女人说，这就对了。李才东端起杯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下去。女人就“哎呀”一声说太多了喝得太猛了这样会把人喝坏的！李才东喝完酒就烂泥一样倒在了船上。女人就十分惋惜地说，哪能这样喝哪能这样喝！她就拿一条毛巾蘸着湖水很细心地为李才东擦洗。李才东是真醉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女人擦洗时他还扯着呼。滦涛的脸也通红，两眼绿光荧荧地闪灼着，他嗷嗷叫喊着那女人，甜蜜蜜地叫她小妹妹也来帮亲哥哥洗把脸，那说出的话语，舌头像短了半寸似的。女人想他是李才东的朋友，帮修马达又拿出食物来做饭，为他洗把脸也没什么。她就把毛巾在湖水里洗洗干净，走上前为滦涛擦洗。滦涛嘴不闲地说舒服快活，手也就伸向女人的胸部抚摸起来。女人拨开他的手，站起身，什么话没说，就走回到李才东的船上。
　　 这么一闹，天就黑了。李才东就睡在滦涛这边船上，夜里他酒醒时，想看看滦涛如何，船上却没了他。屏耳细听，却听到自己的船上有很大的响动，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在电石灯光下，看到滦涛抱着女人又咬又啃，两手十八摸般地乱揉孕妇。孕妇拼命抵抗却已抵挡不住，李才东大喝一声：“滦涛，你真不要脸！你这么干，还是不是人？”他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出，瞪圆了一双仿佛要吃人的血红眼睛。滦涛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慑于威慑力，悻悻地松开手，坐到一边。女人立即滚到一旁，顺手拿起船上一把菜刀，站起身就朝滦涛砍过来，李才东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婉言劝说不能砍不能砍，就轻轻地夺下她手里的刀。女人双手捂着脸坐在船舱里哭了起来。过会儿滦涛像恢复了原气，斜着眼看着李才东说，这熊女人又不是好货，为个女人伤兄弟和气，不要兄弟友谊，值得吗？李才东怒喝道，你没见她是孕妇吗？滦涛仍不以为然，玩世不恭地说，搞她，我不会白搞的，我会付钱的！李才东气坏了，手指滦涛说，你不能把女人都当成妓女！这时滦涛瞥见女人眼里喷出的是愤怒、仇恨的火焰，生怕她再操起菜刀朝他砍来，心里立即有了怕意。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眼珠子一转，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口气一转对李才东说，好好，我不搞她，留给你，让你一人独享行了吧！说罢，气愤愤地走回自己的船。不一会，他船上的马达就响了起来，船“突突突”地开走了。茫茫的黑色湖面上，李才东眼巴巴地看着滦涛的船走了，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湖面上的潮湿空气，转眼看女人，女人坐在那停止了哭泣，怒容满面，喘着粗气，她抬眼看李才东说，这人这么坏！他灌醉你，俺就知道他别有用心。他来这船上，先还像个人，问这问那，问俺锦盒里装得是什么？俺就如实地对他说，里面是俺的一条金项链，还有二万元钱，是大哥从湖水里捞出来还给俺的。后来他就贼眉贼眼地说胡话了，俺不愿意，他就来硬的动起了手。多亏大哥来得及时，才阻止了这禽兽的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