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市面上的事多少有点孤陋寡闻。那天我老夫正饥肠辘辘端坐陋室，强打精神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忽闻窗外酒香荡荡，肉香悠悠，哈哈，以吾之英明，断定隔壁老三那小子又要宴请我老人家啦，就放下书本猛吞口水静候老三吆喝，他若真真偏了我而昧心独食，哼哼！我阴阳怪气一通讽喻，不羞的他把头扎裤裆才怪。
　　 老三那小子真够义气，一会儿就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嚷上啦。我把圣贤之书一抛而起，却又故作矜持地倒剪双手，虚情假意地客套一番，才再三表示恭敬不如从命，乐的屁颠屁颠地欣然前往啦。酒过三杯，肉满五口，老三面飞红霞，吐噜着大舌头说了这么段顺口溜，说是如今这社会即是如此：经商不如劫道，劫道不如卖药，卖药不如办校。我一下醍醐灌顶，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啪啪啪连拍三下秃脑袋，说：办校能比打家劫舍和看病卖药更赚钱乎？我咋没想到？办校咱在行呀，孬好也混了个高中毕业呀，那在过去也是秀才出身，可以开馆授徒的。我拍拍老三的肩膀：兄弟放心，我办起学校肯定让你去当保卫科长。我匆匆忙忙喝干了老三那瓶二锅头，又吃光了他盘子里的猪头肉，打个饱嗝，抹抹嘴，双拳一抱，道声：再会！昂昂然阔步而出。老三还受宠若惊地带着一脸幸福的疑惑送我到了门口。
　　 那一夜猪头肉在胃里似乎变成一个哼哼叽叽的大猪头，二锅头也满肚子兴风作浪，我心里兴奋，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烙油饼，想怎么样才能搭上教育改革这班车，即当个教育家，又捞个盆满囤尖，来个名利双收，得个荣华富贵的晚年哉？让咱这一肚子学问也有个用武之地，为国培育些栋梁英才啥的。可办啥子学校最热门又最赚钱哩？想啊想啊，想得我脑浆子翻江倒海。以老夫罄罄大才，这本不是难事，可事关银子就复杂了。鸡叫三遍，我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只好先去黑甜乡旅游了。
　　 古人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乃至理名言也，我这黑甜乡一走，也就荣登了校长宝座，在一家颇为豪华的“人民公仆大学”走马上任了。这学校是专门为培养各级官员而设，毕业生统由国家分配。一句话，一个人只要迈进此门，这一生就算由国家包养了，比大款养个小蜜还要周道尽心，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统统都归国家了，就像一只耗子被放进国库里，你就打着滚儿的吃喝玩乐，翘起二郎腿大放其心吧。
　　 学校分系若干，大体为：总理系焉，部长系焉，省长系焉，市长系焉，乡长系焉，人大代表系焉，政协委员系焉等等。这儿的生源来源甚广，大多是各级官员的龙孙凤子，我们坚信古训：龙生龙，凤生凤，将门皆虎子。所以对学生标准要求十分严格，原则上是子承父业，父母做何工作儿子即学何科系。这里面当然……啊，总会有想跨跨学科的嘛，谁不想去总理系深造，以便将来能为国为民做更大更多的事啊，可是，每个学员都是很优秀的，让谁去不让谁去，这个嘛，就要看看谁的势更大，谁的“理”更多。哈哈哈！都是在官场混的，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必多言，不必多言矣！
　　 我荣任该校校长之后才发现，原来全国的父母们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的，我们这所学校嘛，当然也就成了全国人民心向往之的最好学府。尽管一再扩招，还是有那么多望眼欲穿之辈眼含热泪被关在门外。你想啊，进了此门，镀金几年，出去就是国家公务人员，就可以当总理，当部长，当省长，当市长，当乡长，最不济也弄个代表委员的干干。只要你在校期间没有杀人放火或里通外国，毕业就是人民的公仆。分配的岗位个个都肥的流油，不仅有大把的工资好拿，而且还有多多的外快好捞，每个人都能养尊处优混得脑满肠肥。
　　 在我们的校门口的影壁上写着我们的校训，那是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为人民服务。可我上任不久就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政治事故，不知是哪天晚上，那校训被人悄悄地添上一个字，更可气的是这情况很久以后才被校方发现，盖有人在为人民服务的民字后面加上了一个“币”字，使我们这庄严的校训一下意思全变。奶奶的，这个无知的小子，为人民币服务，难道我们就不兴为美元，英镑，欧元服务乎？太狭隘，太偏激了，我倒不是说添加此字的人反动，只可惜如此鼠目寸光小肚鸡肠之人怎堪担负社稷之大任哉？
　　 为此，我在全校大会上作了题为“我们究竟要为什么服务”的慷慨激昂的报告，告诫学生，不要小眼睛只盯在印有毛泽东头像的人民币上。当然，我并不是说人民的公仆不该盯着人民的币，我们更要站在校院里，胸怀全世界。毕竟世界上流通的货币有很多种嘛，有印女王的焉，有印总统的焉，有印星星的焉，而且含金量都大大高于人民币，同学们怎么能只为人民币服务呢？到时人家孝敬你美钞英镑你能拒之？给你金条钻石你能扔掉？尽管世界有关机构统计表明我们已经从去年最清正廉洁国家排名的第七十九位上升到第七十三位，但腐败问题还是严重存在的嘛，关键是大家要在“巧”字上狠下功夫。我不希望看到从我们学校走出去的官员在此问题上栽大跟头，那是做事不讲究艺术和技巧的蠢材必有之下场。
　　 我像电影上的列宁同志演说时那样讲的字字铿铮，句句有力，伴着斩钉截铁的动作，让台下的莘莘学子掌声雷动，纷纷拥将上台把我举起，又不断抛向空中，嘴里“呜啦！呜啦！”喊个不停。我太感动了，在我身下欢呼着抬举我的可都是些未来国家的栋梁之材啊！
　　 这所学校堪称全国大学经济效益最好的典范，家长们都投入巨资送孩子前来深造，以便能将来成为国之栋材。全国人民只要是兜里有点银子的，都在通过各种媒体强烈呼吁我们的“人民公仆大学”扩招再扩招，最好能把全国富裕家庭的青年都接受入学。我真是犯了难，我理解全国人民的心情，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人民的公仆呀，这年头主人有啥前途？这又不是十八世纪西方国家的那些有爵位有资产的主人。可是，全国人民都当总理省长市长也不现实呀？大家都当公仆，那主人谁当？
　　 面对外面汹涌如潮的求学热，在校学子坚决反对并以罢课相要挟，皆建议学校另设一“主人大学”，教教那些人怎样才能当好国家的主人翁。众意难违呀，于是我们又新建一所“国家主人大学”，可是广告费花了几百万，楞是无一人报名，我真是闹不明白，好端端主人不当，都非得哭着闹着要去当仆人，唉，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呀！
　　 老三吐噜着大舌头，嘟哝说：“大哥呀，你恁精明个人咋也犯浑哩？国家主人还用学着当吗？老老实实听仆人的话，别挑剌，别找茬就成咧！看咱的主人翁，哪个不是好乖乖呀！仆人叫咱站着不敢蹲着，叫咱趴着不敢坐着。随随便便拉一个出来就能到你的主人大学当教授哩。你呀，真是六个手指头挠痒痒，多一道哎！”唉，此事弄得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奶奶的，我还是别听那一套，当好咱公仆大学的校长吧，这真真是名利兼收的肥差也。好像全国人民都知道：老三在我势微时和我搭邻而居，过去常常请我吃猪头肉喝二锅头，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就有不少送礼走门子的人转请老三搭桥牵线。老三也像人民公仆那样，不辞辛劳地在我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为时不长，那小子光四室两厅的豪宅就弄了三处，“奥迪”车得了两辆，听说外国银行的存款之数也是后面拖着一串小铃铛，更有不少美女主动投怀送抱，都美出鼻涕泡了。你想想我吧，哈哈，哈哈哈……
　　 我正准备把我聚敛的万贯家产转到国外，以便退休后到一个山明水秀之地做个安闲的寓公，不想战争就爆发了。头顶上的原子弹像谷场上空的麻雀，一群群飞来飞去。全校师生听从国家号召由我带队开赴前线抵抗侵略者。奶奶的，那些国家栋梁此时竟然全像掉进茅坑里的小鸡，垂头丧气兼战战兢兢，哪像个人民公仆？丢人哪！看人家那些由国家主人组成的队伍，真是国家有难匹夫尽责，都雄赳赳气昂昂，一付视死如归的英雄模样。唉，此时此刻我才真真感到，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呀！仆人他妈的就是奴才！
　　 我们到了前线，就见对面战壕里跳出一个黄头发大鼻子一身迷彩服的美国鬼子，手里晃着一个硬皮绿本本，得意洋洋地喊到：“过来吧，中国人，绿卡的！投降的马上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国民！”我扭头看看我们的公仆战士，妈妈的，一个个眼都绿了。我想，好样的，小子们！这才像人民的公仆！关键时刻就得挺身救主，毕竟是人民的币养得诸位又白又胖啊！就见他们一下从战壕里蜂拥而出，勇敢地向美国鬼子扑将过去，像一阵绿色的浪潮。首长在电话里通电嘉奖：好！不愧是人民公仆大学的战士，忠诚，勇敢，不怕牺牲！全军将士都要向他们学习！我很得意，拿起望远镜想欣赏一下我们的公仆是如何与那美国兵捉对撕杀的。奶奶的，大事不好矣，他们围定那美国人又喊又叫，又蹦又跳，原来是在抢那绿卡！之后就调转枪口，向着祖国的阵地乱枪打来。
　　 我看到一颗金光闪闪的子弹笑嘻嘻地向我飞来，死皮赖脸非钻进我的尊肚不可，撵都撵不走。我又惊又怕，心里一阵倒海翻江，哇哇地吐将起来。我醒了，天已经大亮，猪头肉二锅头的混合物弄了我一身脏污。
　　 骚瑞！看来昨晚真的喝高了。呵呵，不好意思。
　　 2006-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