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艰辛打工路(征文·纪实散文)
难忘离开家打工的日子,那种路途所见经历,我把它整理在册,收获那份艰辛美好。
——题记
(一)
那一年,我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父母恩亲,毅然决然地丢下了镰刀锄把,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背井离乡,踏上了艰难打工旅程。一霎时,只觉得豪情万丈,信心满怀。
然而,生活是现实的,现实是残酷的,残酷到我这个梦想的鸡蛋,被生活的巨石活生生的给撞得稀碎稀碎……
原来他乡也并不是有遍地黄金可捡,蓦然回首,又虚度了十年光阴。这十年的岁月里,我感觉我像极了那无根的兰花,随时都有可能枯萎、凋谢;像极了那漂泊的浮萍,随波逐浪;像极了那可怜的蒲公英,随风飘扬,被风吹到哪里咱就只能落到哪里……
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我在码头上扛过水泥、在物流做过装卸、在工地上做过临时工、在五金厂做过冲压工。我甚至掏过厕所,清理过下水道……哪里艰苦、哪里脏累、哪就有我的足迹。
我睡过站台、睡过隧道、睡过涵洞、还睡过立交桥下……有几次早晨醒来,发现好心的路人往咱的空饭碗里丢硬币和零钞,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只觉得满面通红和羞愧难当。
我承认我还算是一条汉子,我找不到工作,只好在二手市场上买回了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蹬起来有点儿吃力,而且还嘎吱嘎吱作响。运气不好,拉客不到两天,十块钱还没有挣得到,就被运管给没收了。没有办法,去菓蔬城批发点儿水果,路边摆卖摆卖。运气特霉,又是两天不到,连人带摊被抓进了城管所。
半年多以后,好不容易找了一份新工作。建筑工地,简陋的工棚下,我一边把白米饭和空心菜嚼的嘎嘣嘎嘣山响,一边给老妈打电话:“妈,您老放心,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进的是一家高科技电子厂,工作轻松,工资又高,待遇又好。住得也不错,一人一个小单间儿,夏有空调风扇儿送凉风,冬有暖气和电热毯儿保温暖……妈,您老就放心吧!”
我把牛皮吹得这么鼓,这么大,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在电话那头听没听出来。反正我是已经羞得满面通红,无地自容了。
那天下午一点多,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夏天的如火骄阳,毒辣辣得晒得咱皮肤火辣辣的生疼生疼,加上卷扬机轰隆隆的作响,整个心脏都快被震出来了,我一边挥汗如雨的工作,一边烦躁不安。
“山娃子,山娃子,你看谁来看你来了?”同村的工友扯着喉咙对我喊。回头看,原来是我老妈站在工地边上,正抬头使劲儿朝我张望呢。
“妈,你咋来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做梦都不敢想,我控制不住那不听话的眼泪,瞬间就哗啦啦流了下来。
老妈头发白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扑进老妈怀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老妈一边替我拭泪,一边嗔怪我:“娃啊,你不想妈,妈想你啊!你多年不回家,妈想你啊!就来看看你了。”
老妈晕车,一辈子连小县城都没有去过,这次却跑几千里长路来看我,我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惭愧啊!我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晚上,工友们凑钱在排挡订了一桌酒菜,算是替我老妈接风。
酒过三巡,突然,大强哥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呜……”地大哭了起来。这可是一个钢铁般坚强的粗狂汉子,上次,一根小拇指粗的钢筋硬生生得从他脚背穿过,血流如注,大强哥硬是一滴眼泪没流,甚至哼都没有怎么哼过一声,我们都还以为他是一个铁石心肠人呢。对这突如其来的难过,大家都懵了……
询问良久,大强哥才羞涩地说,他是在羡慕我,他也是在想他的妈妈了!
一句话,听得满桌子人的眼睛全红了。
(二)
回到宿舍,妈妈把她带来的包裹打开说:“这是妈在老家给你煮的鸡蛋。都是咱自家的鸡繁的,新鲜,快剥几个尝尝。”
“这套西服和这双皮鞋,是你哥给你买的,十年不见他不知道你长多高了,胖了,还是瘦了?娃啊,快穿一下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这么贵的衣服鞋子,这要卖多少地瓜干才换得回来啊?老哥,咱一个穷打工的,你那么奢侈干嘛?
“这套毛衣毛裤,是你姐姐一针一线给你织的,娃啊,你是在她脊背上长大的,她想你啊!”
妈妈拿出来一张照片:“这是咱们全家福,你看看,上面就少你啊!”
“这张是你外婆临走的时候照的,你外婆前年也过世了,临走前一直吵着要见你,她想你呀!”
“娃啊,妈妈也没有妈妈了。”抚摸着外婆的遗像,妈妈又一次沉浸在悲痛之中低声痛哭起来。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啦,我对不起最亲的外公外婆。我还真的是不知道,原来妈妈也想妈妈的妈妈啊!
工头批了三天假,让我陪妈妈去看看大海,逛逛公园好好玩一玩。
妈妈却哪里都不肯去。
“去嘛,妈,这里离大海只有几里路啦,坐公交车只要一块钱,来回才两块钱。”
“两块钱?”
妈妈用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头,很是惊讶的看着我。
“你知道挣两块钱有多难?换两块钱,你知不知道你老妈要卖多少只鸡蛋?”我无语了,只感觉有什么把我的心脏硬生生得扯得生疼生疼。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喷涌而出。
妈妈年近七十岁了,人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然而大海近在咫尺,为了节省两块钱,她说什么都不肯去看看。中午回来,我把喝剩下的半瓶冰红茶放在桌子上,妈妈尝了一口:“真好喝!”我的鼻子,又是一酸。
三天很快过去了。我依依不舍得把妈妈送上了开往家乡的大巴。“司机师傅,您一路一定要照顾好她!拜托拜托了。”
汽车徐徐开动的那一刹那,我一下子瘫跪在了地上。前来送行的工友、司机和满车的乘客都哭了起来。妈妈别过头去再也不忍心看我,我分明清清楚楚看见她老人家那满脸泪花。
(三)
月底工地上出了粮。拿着这诱人的钞票,工友们一个个欢喜得眉开眼笑。好像大家从来就没有见过钱似的。按工地上不成文的规矩,发了工资,全工地停工,大家休息一天。
工友们有去理发的、有去买日用品的、有去补衣服修鞋子的,也有去探亲戚访朋友的……总的来说,这一月难得得一天假日,各个快乐得像过小年儿似的。
夕阳西下了,这里虽然看不到家乡那美不胜收的晚霞美景,但是却能看到那满大街霓虹灯五光十色,交汇闪烁。几个兄弟神神秘秘的,说是要到镇上去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是干什么?对于咱的好奇,他们笑了。“你肯定还是童子功,不开窍,没有尝过人间烟火,对不?去,准备一百元钱,等一下跟我们一起去发廊里找个妹子开开洋荤……”他们一脸的坏笑。
“好吧。”我说。
十几辆自行车载着二十几个人,一路狂奔,大家有说有笑的,伴随着尖利的口哨声,向镇上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镇子上的一条两边全是一家挨着一家发廊的街道。各家门里门外门口,都坐着许多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漂亮妹子。看来他们都相熟得很,热情得过分,原来他们各个真真都是这里的老常客。
他们嬉皮笑脸的搭讪着。妹子们讨好的问要不要按摩,有几个厚脸皮干脆就直接问一次要多少钱?
“老价钱啦,来呀来呀,想死你们了,帅哥。”声音嘚嘚的,拉得好长好长。
我算是真长见识了,真开窍了,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怪不得,这些家伙们平时嘴巴里不是满口黄段子,就是满口低俗下流话……
不行,我得赶紧退回去,咱得对得起咱将来的媳妇,未来的老婆。
第二天上午,工地上格外热闹。这些厚脸皮们一边干活,一边不嫌害臊的在工地上大声的呱噪,都在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昨天晚上他们那些“光荣”的风流韵事儿,描述着那些妹子是如何的水嫩、貌美、风骚……只有老王很不开心,他后悔自己运气不好,找那个小姐不仅咪咪不太大,而且相貌又不是很好,最气人的是服务还不是很周到。老王恨不得马上去把那一百元钱讨要回来,气才能消。
(四)
有一天上午,老李忽然问大家:“咦,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了老刘?”是呀,大家这才意识到,老刘是好像有六七天都没有来开工了。
后来老刘同村的工友小刘,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们了一个,一般人我们不能告诉你的秘密:原来,老刘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老刘的老婆在老家寂寞难耐和他们村的村长好上了,两个人勾搭成奸,吵着要和老刘闹离婚呢,老刘请假赶回家去处理事儿去了。
这样的事儿,在工地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了。比如说老张(我搞不清他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大闫,棒棒三……听说还有好几个,他们的老婆都是这几年,像老刘老婆一样,在老家受不了寂寞,跟别人上了床,或干脆跟别人私奔跑了。
提起这些,大家都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焉了。除了轮番恶骂家中那些不知好歹的死婆娘们不懂珍惜,不守妇道,风骚下流之外,好像谁也不能肯定,也不敢肯定,说不了哪一天霉运就会轮到了自己的头上来。
这里先要讲一下背景。建筑工地上,许多设施都是临时的,包括民工宿舍、饭堂、厕所和冲凉房……这些简易简陋的临时建筑,在完成它们的使命之后,全部都是要被拆掉的。
就说这一排简陋的厕所吧,(城市人们给它们起了一个非常洋气的名字叫洗手间,听起来还真是蛮文雅、蛮新鲜)在这里还要兼职冲凉房(洗澡间)的作用。由于工地上大部分人都是男工,只有很少几个女工。(她们大多都是因为丈夫在我们工地上,所以才无可奈何做建筑工呢,我们戏称他们是我们建筑工地上的‘双职工’)所以,只留最右边两个厕所为女厕所,其它一溜全是归我们男工用的。
那天下午,因为早早做完了手头上的活儿,暂时没有什么事儿,咱就提早大约一个来钟下班去冲凉。咦,怎么还有人比我还早下班?你看嘛,右边第三个,也就是说挨着女厕所那间厕所门,从里边紧扣着。会是谁这么积极呢?我好奇的走过去隔门缝往里面看了一下。这一看,你猜怎么着,险些没吓死我。原来,里面还真是有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他就是我们的监工。那家伙脱得光溜溜的半跪在地上,右手扶着墙,一只眼睛死命里朝一个小墙缝里向女厕所里张望……
我悄悄退过去,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看到不就得了?我偏偏用力把那扇门给推开了。这一下,咱也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监工吓坏了,‘噗通’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低声下气的小声用力哀求:“千万别揭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了,大哥!”我没有理他,他灰溜溜地跑掉了。
我蹲下身子,朝监工刚才张望的地方一望,唉呀呀我的妈呀,这龟孙子,什么时候把男女厕所中间的这个隔墙上,掏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隐蔽小洞洞。简直羞死我了,那边女厕所有一个女人正脱得光溜溜的在冲凉。我迅速地闭上了眼睛飞快的退了出来,哪敢看清楚她是谁,真的是只看到了一个光溜溜雪白雪白的脊背。
第二天,监工见到我只是脸微微的红了那么一下子,依然若无其事,同大家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的好像昨天的丑事儿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告诫自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所以要坚决的把这件事儿永远的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谁也想不到你饶了别人,别人却偏偏不饶你……
我说,怎么回事这一段时间?昔日有说有笑的工友们,见到我表情都怪怪的?蹊跷?终于有一天,四川的老宋,(看来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对我是连讽刺带挖苦夹杂怒骂:“真真是看不出你个瓜娃子,龟孙子哟,平时装得人哩人哩,没得想到你个哑巴蚊子咬死人,你个不响的屁儿最臭。你竟敢在男女茅厕中间悄悄搞了个小洞洞,经常偷看老子们的婆娘们洗澡?你老实交代偷看喽几回?不老实交代,揍死你个龟孙子,你个龟孙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
看来问题是已经相当的严重了。争辩中,老宋亲口告诉我:“监工说他亲自逮到你的,你个瓜娃子,你还敢嘴硬?”
小监工,你个小人,你恶人先告状,你反诬好人,你不得好死!
这事儿怎么解释?越描越黑,咱百口难辨。看来,咱还真是摊上了大事儿了!这工地上咱是待不下去了,我终于决定坚决的辞工!
(五)
下个星期,咱辞工的日子就到期了。说句老实话,一是外面工作真的不是很好找,二是咱还真是舍不得,舍不得这些相处了一年多的难兄难弟们。可是,就是在那天早上,准确的说是八点零六分,工地上突然发生了飞天横祸。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八点钟没到,工友们就已经和往常一样陆陆续续的站在了吊塔里,楼层已经建到了二十多层,(工人坐吊塔上去干活是工地上最常用最快捷的办法。)那天本来吊塔里已经挤满了人,(事后统计,一共一十九个。)那个小监工是最后一个勉强挤进去的。本来我也可以勉强挤进去的,因为讨厌小监工,咱才决定坐下一趟。
吊塔徐徐升上去了。
“不好啦!”只听得满工地上的人乱呼乱叫。抬头望,只见吊塔从空中快速下落。一刹那,只听得一声‘哐咚’巨响。吊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严重的变了形。大家全部围拢上来的时候,只见吊塔内一片血肉模糊。刹时间,惊呼声、叫喊声、痛哭声、奔跑声……整个工地上立马乱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