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们回家
　　 已经说好了，和一些打工多年的麻雀一起回家
　　 已经让腊月的风捎了话
　　 头顶白雪的母亲倚在槐树枝上许多个午后
　　 忘记翅膀冰凉和蒿草搭成的巢里
　　 挤在一起哆嗦的四枚蛋
　　
　　 已经擦掉了羽毛上的煤渣噪音或者残留的化妆品
　　 我们回家，白菜已经腌酸，黄牛生犊已拜过四方
　　 一些麻雀捂紧口袋里多年积攒的火苗和口粮
　　 一些麻雀串联了几个月的大事有了眉目
　　 它们要赶到最隆重的一场雪跑来前准备北上
　　
　　 给母亲的止咳药买好了，一件给妹妹们拾来的花棉衣
　　 也塞进了行囊。已经盼了多少年
　　 连飞翔的姿势也忘了
　　 今天我们都试飞了几次，虽然刺挂破了手指
　　 突然间已经想起了父亲的巴掌
　　 和父亲为了给馋孩子们捡一点肉沫，死在了恶狗的嘴下
　　 也该给他老人家修座坟了
　　 就在开春眼泪就融化了，也好流了
　　
　　 母亲的豆油灯，点燃了树杈上的家细小而温暖
　　 孩子们已经起身
　　 只是腊月初八的那列火车突然脱轨了
　　 母亲的豆油灯，从此就黑了一辈子，只是听说火车脱轨了
　　 老母亲一直说，孩子们，腊月初八都起身了
　　
　　 （二）有多少冷，刮疼了乡村的骨
　　 避风而喧
　　 他们说出大寒羊群
　　 站在缸沿上冻红指头的麻雀
　　 甚至口粮和一排哆嗦的白菜
　　 很多个晌午
　　 他们像一堆燃过的柴火
　　 把黑漆漆的半茬身子，挤成坟包的模样
　　 他们张嘴向阳处
　　 嘴角沾满白花花的光阴心事
　　 或许还有昨夜，没有咳嗽完的病痛
　　 孩子们都在老去，那么迅速黄土埋胸
　　 都在模仿他们坐在村庄懒散交谈
　　 他们体内的炭伸着细碎的舌头
　　 却没有说出火焰和内心的焦黑
　　 多像马蹄扣在心上
　　 暗火熄灭
　　 村庄陷入冰凉
　　 马顷刻倒下，像一面墙倒下
　　 整个冬天家园敞开无依无靠的生活
　　 风卷过留下了内伤
　　 他们空空荡荡陷入寒冬
　　 确有多少冷，刮疼了他们赤裸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