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鼠哥交来的房租(小说)
首付,贷款,装修……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奋斗,我终于把自己变成了光荣的房奴。
为了还房贷,还要娶媳妇,我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了,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住进新房子一年多了,我还从来没有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一会儿,或者轻轻松松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半个小时的电视。有一次我出门,忘了带一件重要的东西,返身回屋,却发现一只硕大的老鼠正悠闲地躺在在我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夜曲,就差茶几上的一杯咖啡了。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呀:我千辛万苦买来的房子,你却不劳而获在这儿享受。我计划着,该买些鼠药或者鼠夹之类的东西回来灭灭鼠了。但由于忙,这项工程便一直停留在计划阶段,没有付诸行动。
一天晚上,我回到家里,累得象散了架一样。我把自己胡乱摊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准备一边听听新闻,一边闭目养一会儿神,然后再去洗漱。
忽然,我听到有人敲门。笃,笃,笃。声音很轻,也很慢。
“是谁呀,这么晚了还来串门?”我懒洋洋地起身,推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下巴特尖,两颗雪白的门牙整齐地伸出老远,都快把下嘴唇顶破了。他面带微笑,一副友善的样子。
“你找谁?”我打着呵欠问道。
那人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我姓舒,人们都叫我舒哥,是新搬来的,就住在你楼上。我想我们应该认识认识,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照应。远亲不如近邻嘛。”说完,他伸出双手在我面前一晃,我这才发现他一手拿着一瓶酒,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估计里面装的是猪耳朵之类的下酒菜。虽然我们素昧平生,但既然已是邻居,人家又是如此的热情,我虽有千般不愿,也知道却之不恭,只好把他让进屋里。我们边喝边聊,竟然很是投缘。
舒哥说,现在生活很是辛苦。虽说吃喝不愁,但得四处奔波,还常常担惊受怕。他说他已到中年,却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只好到处租房度日。一大家子,隔三岔五就得搬家,有时一年就要搬好几次。希望这次能够住得久一些……
同是天下苦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相互诉说着,相互同情着,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两点。舒哥起身告辞,顺便把我们吃剩的垃圾也带走了。
从那以后,每隔三两天,舒哥就会到我家来和我喝酒,酒肉自然都是他带来的。我觉得这个邻居虽说长得抽象了点,但人品还过得去。喝了几次舒哥的酒后,我想我该回请他了,便在一天晚上下班的路上,买了些酒和菜。
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门卫叫住了我,说有我的快递,叫我签收。他见我买有酒菜,就问:“这么晚了,家里还有客人啊?”
我说:“我请楼上的舒哥喝一杯。”
门卫听了,一脸的诧异,说:“你楼上没有人住啊!”
我惊出一身的冷汗,说:“我胆小,你可别吓我。”
门卫从墙上取下一本住房登记簿,翻开来说:“你看,你楼上那套房子的户主叫任小姗,听说是个什么长包养的二奶。上个月那个什么长被双规了,她也就搬走了。快一个月了,那房子一直空着。”
我将信将疑,把舒哥的长相向门卫作了细致的描述。门卫听完后一口咬定:“小区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我还是不信。门卫说:“小区的人每天进出都要经过大门口的。我调监控录像给你看。”他给我回放了一周的监控记录,我睁大了眼睛搜寻,始终没有发现舒哥的影子。
“这下你信了吧?”门卫说。
“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就住在我楼上的。”我吓傻了一般喃喃自语道。
“我跟你一起到楼上去看看。”门卫向保安队长汇报了我的奇遇,并请求打开任小姗的房子进去查一查。队长同意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门卫说:“你以前每天早晚经过这里,是不是都会看见一辆红色的小轿车?”
我说:“是啊。”
“有多久没有见到那小车了?”
我仔细地想了想说:“大概半个多月了吧。”
门卫说:“这就对了。那就是任小姗的车。”
打开了任小姗的房门,只见里面的家具电器都安放得整整齐齐的,只是无一例外的都粘满了老鼠屎,一股霉烂腐臭的气味呛得人难受。我们掩着鼻子把整套房子搜寻了个遍,哪里有一个人的影子?
门卫耳灵,他听到厨房吊顶层里有动静,便用棍子敲了几下,里面顿时沸腾起来,奔跑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
“原来是一窝老鼠,怕有好几十只呢!”门卫说,“明天我们去买点老鼠药来。”
从任小姗的房里出来,我的腿一直在打颤。我说:“我不敢一个人回屋了。”
门卫陪着我回到屋里,我们把酒喝光了,把菜吃完了,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这一夜,舒哥没有来。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都买了酒菜回家,请门卫给我作伴。门卫说:“我们已经把楼上的老鼠处理了。——我看你一定是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你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接受了门卫的建议,向老板请了假,准备出去旅游一趟,散散心,放松一下。晚上收拾好行李,我看时间还早,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我看得正入神的时候,舒哥突然站在了我面前。
我吓得全身发冷,语无伦次,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舒哥还是一脸的和善。他向我摆摆手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今天来是向你道别的——我们又搬家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其实是一只老鼠,曾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全家都住在你的屋里。有一次你还看见我坐在你的沙发上呢。但你没有象其它人那样,买鼠药来毒我们,或者用鼠夹来害我们,也没有请黑猫警长来追捕我们,让我们全家快乐平安地度过了一年多的美好时光。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看你挣钱很辛苦,我们就把楼上那位二奶的首饰偷了些来,放在了你的沙发下面,就当是我们给你的房租吧。”鼠哥说完,一闪身就不见了。
我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地推开沙发,果然发现了大小不一,金银材质各异的各种首饰。其中最惹眼的,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个头还不小呢。
“看来,我的房奴生涯就要结束了。”心中的惊喜胜过了对鼠哥的恐惧,我真想大声高呼:“鼠哥万岁!”我把钻戒带在左手的中指上,怀着对鼠哥既感激又愧疚的复杂心情,微笑着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我决定按照原定计划,先出去旅游,回来再作打算。背好行李,拉开房门,迎面就看见几个警察押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从楼上下来。那老头看到我,立即就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住我的左手。我抬起手来,才发现忘了把戒指取下来。
“小伙子,你的戒指是哪儿来的?”没等我回过神来,那老头劈头就问。
“……”我无言以对。我想说,这是鼠哥给我的房租,可会有人信吗?
老头仰天长叹,涕泪涟涟地摇着头说:“真没想到啊,我花了这么多本钱包养的二奶,却在外面养着小白脸。可怜,可怜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极力分辩着。
两个警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友好地挽住了我的胳膊,说:“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