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阳光刚刚洒遍营房，欢迎新战士的锣鼓声冲霄回荡，马路两旁的队列里迸发出来激情的喧闹声被压得很低很低。但是，这并没有影响这个场合应有的气氛。一张张奔放而喜悦的笑脸，渴望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种种期待新战友到来的姿势，都能够充分说明这一点。
　　 “怎么搞的，还没有影儿！”车长王海山焦急地说。
　　 王海山人送外号“黑旋风”。他五尺多的汉子，挺拔的腰板，黑黝黝的四方脸，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乌黑发亮，神气十足，就像一个战无不胜的斗士。
　　 今天这个迎接新战友的日子，他比谁都高兴，多次走出队列，抻着脖子向前探望。因为在这即将到来的新战友中，有他车上一员。他要看看今年的“生力军”棒不棒。
　　 此刻他的心情错综复杂，他担心自己车上分个“不棒的角色”，拖了先进车的后腿。三年来连续获得先进车的称号，对他既是鼓舞，但也是个压力。他心想：如果能让自己随便挑选……。
　　 “欢迎新战友！……”队列里忽然响起欢呼声。
　　 王海山顾不得再想这个不可能的事，两只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不远处出现的新战友队列。
　　 在锣鼓声和欢呼声中，新战友的队列行进在夹道欢迎的马路中间，队列里掌声雷动，王海山睁大两只眼睛，端详着每一个新战士，互相传递着初见的良好祝愿和问候。
　　 马路两旁含苞抽芽的杨柳吐出枝头的嫩绿，在春风下微微舞动，像是再给新战友致意：新的生活开始了，就像一年一度的春天一样。
　　 王海山看着一个个身强力壮、神采奕奕的新战友，激动的那颗心，火热火热，全身充满了热忱和力量。
　　 在新战士队列的最后面，有一个小个子新战士，特别引人注意。看上去，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矮矮的个子，圆圆的红脸蛋，长着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满面笑容，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向战友们致意。
　　 “你们辛苦啦！”那个小战士说着走去和王海山握手。
　　 王海山听着这个小战士亲切的问候声，心里充满了兴奋和喜悦：多么精干、机灵的小家伙！于是他伸出了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那个小战士的手，脸笑成了一朵花。心里说：“这小鬼真棒！要是能分到我车上多好呀！”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那个小战士松开王海山的手，索性脱下军帽，拿在手里，侧着身子，边走边向欢迎的老战士们摇摆军帽，又不时地在空中画着圆圈，一蹦一跳地追赶队伍去了。这表示着他对老战士的致意和尊重。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同志们好！”惹得欢迎的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王海山的心，也随着笑声飞向那个拿着帽子向人们挥舞致意的小战士身上。
　　 回到连队，战士们都以好奇的心情议论着刚才那个与众不同的新战士。
　　 “那个小家伙参军够格吗？”
　　 “听说他是死缠活缠硬缠来的！”
　　 “缠也不行呀，这也太没有原则性了吧！”
　　 “保卫祖国，匹夫有责，人家不是也有这份心嘛，还什么原则不原则呀！”
　　 “关于这个角色嘛，根据他天真活泼而幼稚的举止，再看看他那嫩嫩的红润小脸蛋，以我的经验判断，他最大不过十六岁。致于他的才干嘛，我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一定‘熊’不了。将来他定能成为一个机智、勇敢、聪明而又天真活泼的人民战士！”“万事通”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不光是人民战士，还是人民解放军战士哩！你甭说谁也知道！”大概“万事通”的话匣子影响了王海山的思路，便没好气地说。
　　 “万事通，你不是神算吗！你看看那个小家伙能不能分到咱们连队？”一个战士问道。
　　 “这个嘛，咱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万事通拖着长腔说。
　　 “随便参谋参谋嘛，看看你的预见性怎么样。说错了又没人揍你的屁股。”战士们都央求说。
　　 正是因为牛文海大事小事都爱参谋参谋，懂不懂都要叨叨两句，真是无事不插言，所以战友们送他外号“万事通”。虽然都知道他是在取乐大家，还是想让他的吹嘘来安慰一下自己浮躁难定的心情。
　　 “那好，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我就猜猜！”万事通活龙活现地说，“我看这小伙子，聪明又能干，要是能有个初中文化水平，分到坦克连队当一名机电员倒是蛮可能的。至于到不到咱们连队，本人就不敢断言了。不过，也许……唉，就是个子小点！”
　　 “你别看个子小，人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这个黑脸大汉都能当上坦克兵，人家为什么就不能当坦克兵？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一个战士故意拖着长腔，像演员背台词一样，来挑逗万事通，惹得满宿舍的人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特殊情况例外嘛！”万事通辩解说。
　　 笑声刚止，连长带着七名新战士朝王海山的连队走来。不巧不成书，七个新战士中，就有大家热议的那个小战士。
　　 王海山听说新战士来了，一个箭步冲出宿舍。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家伙，忙上去握住他的手说：“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小平，在老家人家都叫我小李子。”李小平操着山东口音回答着王海山的问话，眼睛却盯在大杨树下那个横七竖八的铁家伙上说，“那是个啥家伙？”
　　 没等王海山答话，大家都围了上来。顿时李小平被围了个风雨不透，像似在看什么稀罕。
　　 刚回到宿舍，连长就按照已经分配好的新战士名单，给各个车长介绍情况。轮到王海山时，连长对李小平说：“他就是你的车长王海山同志，以后你就在他车上工作，有什么事可以找你们车长。你们车可是坦克一团连续三年的先进车，你可要为先进车的荣誉增添光彩哟！”
　　 李小平忙立正向连长敬礼说：“请连长放心，我一定要向车上的老坦克们学习，为我们先进车的荣誉再创佳绩！”
　　 王海山喜出望外，上前一把拉住李小平的手，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激动地说：“李小平同志，我们全车成员，热烈欢迎你的到来！”
　　 “车长，分我到你们车上干什么呀？”李小平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王海山说。
　　 “搞无线电，喜欢吗？”王海山亲切地说。
　　 “不开坦克车吗？”李小平疑惑地问道。
　　 “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嘛，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王海山解释说。
　　 “这无线电咋搞法？”李小平似有点不乐意地说。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无线电是很有意思的工作，你一定会喜欢的！”王海山安慰说。
　　 王海山在给李小平介绍车上的情况，但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还没有忘记刚才在宿舍门口看到的那个大铁家伙。于是他指着那个大铁家伙问道：“车长，咱们连还有幼儿园吗？”
　　 “那是一辆改装的四轮驾驶椅，驾驶坦克前要先学会它，平时还可以练习驾驶动作。是坦克驾驶员的训练器械。”
　　 李小平一听驾驶坦克前要先学会驾驶椅，兴趣更浓了。于是他走出宿舍，爬上坦克驾驶椅，坐在上面，好奇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王海山看着这个处处都充满新鲜感的小战士，乐得嘴都合不上。
　　 “李小平同志，你想学开坦克？”万事通走过来说。
　　 “嗯，可就不知道咋开法！”李小平为难地说。
　　 坦克驾驶椅上的每一个部件，甚至一个螺丝钉，在他眼里都成了很神奇、很重要的东西。
　　 “你既然想学也不难，来，我不妨给你先做个示范。”万事通看出了他的为难情绪，说着把李小平换了下来。
　　 “注意看，我先给你介绍几个操作时常用到的重要部件。这叫主离合器踏板，这叫制动器踏板，这叫……”万事通边指划便说。
　　 李小平眼也不敢眨一下，紧紧跟着万事通的手指转。
　　 “记住了吗？”万事通问道。
　　 “请你再说一遍！”李小平说。
　　 万事通又复讲了一遍。
　　 “记住了，就这点儿玩意，有嘛学头！”李小平满不以为然地说。
　　 “多得很哩，这只不过是最最重要的几件。你说一遍看看。”万事通说。
　　 “这是主离合器踏板，这是真通气踏板，这是操纵杆，这是油门踏板……”大概是精力过于集中的缘故，弄得他满头大汗。虽然他说的有些转音，但记性还算不错。
　　 万事通听了，真为连里增添了这样一名小战士高兴。他佩服李小平的聪明和好学上进的求知精神。
　　 “你在车上干嘛工作？”李小平问万事通。
　　 “搞无线电呗！”万事通说。
　　 “我们车长说，我也是搞无线电。以后你可要多帮助我呀！”他为有这样一个热心帮助自己的战友而高兴地说，“那你是咋学会开坦克的？”
　　 “我刚当兵的时候，上级要求坦克兵要‘一专多能’。坦克有三大技术，即通讯、驾驶、射击。所谓专，就是专业。我的专业是无线电，所谓能，就是坦克驾驶和坦克武器射击也要懂、也会干。所以，不能说对坦克样样精通，但也差不离。”万事通神气地说。
　　 李小平一听，心想：你刚当兵那会儿，我还在上小学哩。我要是再大上几岁，早当兵了，不也和他一样是个老兵了，学会了搞无线电、开坦克、打炮打枪，把这些写信告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他们一定会说：俺小平真棒！唉，真是生不逢时呀！
　　 “哎，小李子，你们车可不简单呀，从历史上说，参加过朝鲜战争，击毁过美国五辆坦克，立过大功。从现在说，是咱团的标杆车，连续三年都是先进车。你应该感到自豪。你们车的事迹都贴在俱乐部里，走，我带你去看看。”万事通说着，拉起李小平就要走。
　　 “咱来到二车才多大一会儿，荣誉不是咱挣来的，哪有咱的份！”李小平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说。
　　 “以后保持二车的荣誉可有你的份呀！”万事通鼓励说。
　　 “老同志，来，你教会我开驾驶椅咱再去俱乐部看不迟。”李小平说。
　　 “我叫牛文海，甘为孺子牛的牛，大文豪的文，汪洋大海的海。”万事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以后叫大号，不要老是叫老同志老同志的。”
　　 牛文海说完，又坐到驾驶椅上给李小平讲起起步、停车、加油、减油、转向等动作。
　　 “会了吧？”万事通问道。
　　 “你再做一遍，慢着点儿。”李小平说。
　　 万事通又做了一遍。问道：“怎么样，这次记住了吗？”
　　 “你让我试试看。”李小平说着，坐上驾驶椅。得意洋洋地学着万事通的动作，咔嚓咔嚓地干起来。此刻，他觉得坦克真的飞也似地跑了起来，两旁的树木、房屋在向他身后抛去，他嘴里还发出呜呜地叫声。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小李子，好样的，你真棒！”万事通夸奖说。
　　 李小平听了万事通夸奖自己的话，心里比吃蜜还甜。他跳下驾驶椅，拉着万事通的手，兴高采烈地朝俱乐部跑去。一下和对面走来的王海山撞了个满怀。
　　 “二车长，我的眼力不错吧？我早就知道李小平是个顶棒顶棒的角色！现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刚才操作驾驶椅，我只是简单地教了他两遍，他竟然能记得烂熟，哈哈……”
　　 王海山听万事通这么一说，心里越发乐滋滋：哼，还是我王海山有眼力，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二呀二郎山呀
　　 高呀高万丈
　　 枯树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岗
　　 ……
　　 解放军，铁打的汉
　　 下决心……
　　 “小李子，你唱得真好听，美极了！”万事通拍着李小平的肩膀说，“你对唱歌一定很有研究！”
　　 李小平笑道：“研究说不上，爱哼哼两句。人嘛，要生活得快乐，唱唱歌是不错的选择。要不然的话，生活多寂寞枯燥呀！”
　　 “你有这个天才，我没有。让我干啥都行，就是唱歌是个山里老鸹——白脖。”
　　 “唱歌要先学会识谱，不会我教给你。”李小平说。
　　 “不麻烦你，我还是以前的老唱法，他们叫我跑调大王。跑调就跑调呗，反正咱又不当什么音乐家。想哼哼两句的时候就哼哼两句，也挺好的。”万事通自嘲道。
　　 “指导员不是说唱一首革命歌曲就等于上一堂政治课吗？”李小平认真地说。
　　 嘀嗒……嘀嗒……，上课号声响了，万事通拉着李小平向教室跑去。
　　 一堂通讯课下来，给李小平弄的满脑子糊糊涂涂，嗓子眼里憋了一连串的问号，不知该咋解决。下课后，他找到车长王海山，一口气都提了出来。
　　 “世界上有那么多电台发话，信号在空中乱飞，那不都混在一块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能收到自己的信号呢？……”
　　 “课堂上教员讲的内容你都记住了吗？都弄通了吗？”王海山对李小平提出的问题颇有些不高兴，认为他提出的问题没有实际意义，是在“钻牛角尖”。
　　 “差不多都记住了。”李小平很有把握地说。
　　 “‘差不多’是多少？‘差不多’就说明你还是没有全部都记住，教员讲授的内容要百分之百地记住。不要钻不该知道的牛角尖！”
　　 “李小平提的这个问题并不古怪，看起来像是钻牛角尖。”万事通认真地说，“我认为这和频率选择有关系。”
　　 “不全对，同一个时间里用同一个频率的电台决不会是少数。为啥还能收到他们自己的信号呢？”王海山反驳说。
　　 “频率刻度有误差，通过校准装置校准，就能准确收到自己的信号了呗。”万事通解释说。
　　 “如果是在有效的通讯距离之内，多部电台使用同一个频道发送信号，接受的电台肯定无法接受到清楚的信号，这是因为它们相互干扰的结果。”一个战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