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 小学记事 (散文)
似水流年,红尘过往,终抵不过岁月匆匆。有多少时光经得住时光的打磨?
那些老去的时光,带着匆匆的脚步,来不及仔细端详,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毫无踪迹。能在记忆里沉淀下来并留下足迹的,定然是弥足珍贵,难能可贵的。
这个清晨,阳光那么明媚,温润,透彻,干净。坐在窗前,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抬头望向天空,看云朵自然舒展;低头看柳枝轻曳,风若有若无。难得闲静,我在时光的缝隙里,追逐昨日梦的影子,任其把记忆拖得悠长,然后敲打。
一
昨夜,梦潜回儿时的学校。
在梦里,我还是一名小学生,正襟危坐在教里正奋笔疾书,忙着考试。交试卷的时间快到了,老师开始叫喊:
“卷子没做完的同学抓紧了,时间马上到了,检查一下试卷,把自己的名字都写上!”
听到老师的喊叫,有好多同学已拿着试卷陆陆续续走向讲台,可我试卷上还有几道题没有做完,顿时慌了神。心急如焚的我手下乱了方寸,卷子上的字变得歪歪扭扭,剩下的题目越急越不会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了方向,做也不是,交也不是.,情急之下,睁开了眼。
被梦惊醒的我,看着被窗帘遮挡,夜色浸染,黑咕隆咚的屋子,再也没了睡意,满脑子都是梦里的场景,记忆被牵扯纠缠着,在旧时光里徘徊,一幕幕往事浮出了水面。
二
家乡是个美丽的地方,地处平原,绿树成荫,共有八个队组成。站在四队的桥头,放眼望去,其它的队一览无余。我们队是四队,也是村子的中心,其它队就围绕在我们队四周。因此,村委会,学校,商店,药铺都设在我们队,且在我们队的最南端,极大地热闹方便了我们队的人。
学校面向西,和村委会相邻,成折尺形,玉树环绕。方方正正的院墙内整整齐齐均匀分布着几座低矮的砖砌平房,就是我们的教室。还有一排老师的办公室,成南北相对状态。办公室门前有一个大大的花池,一到春天,花池内开满了各种鲜花,蝶舞蜂忙,热热闹闹。那盛开的朵朵各种鲜花,娇艳欲滴,像极了成长中的我们。
这是我三年级时重返校园后对学校的印象。
我刚上学时,那是个很破旧的学校。土块修砌,破旧不堪,四面漏风,下雨天还漏雨。
那年我已十岁,村里同龄的孩子大多都已上学,有的已经二、三年级了,我才去上。主要原因应该归究为家里穷吧!
那时候,土地属于集体所有,每家每户生活资料基本上靠挣下的公分分配。在我家,大姐已出嫁,两个哥哥和二姐都在上学,就靠父母两个人挣公分,日子过得异常艰辛和拮据。
我家的前门和后门前都有一条路通向学校。后门的那条路,从一队直通到六队。其中五六队的学生上学放学都必然经过这条路。而我们队的学生,上学放学都必然从我们家前门这条路经过。每天一到放学和上学的时间,我不管是站在前门,还是后门,总会看到和同龄人在内的那么多学生,背着书包热热闹闹,兴高采烈,从我家前门或后门走过,令我非常羡慕。我眼巴巴望着,心里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背上书包走进学校,那该多好啊!
那年秋天,我不顾家里条件如何,拽着父亲的衣襟,哭闹着一定要父亲同意我上学。父亲经不住我的泪眼婆娑,叹口气,无奈地说:“既然你那么想上学,那就上吧!”
只可惜好景不常,我只上到三年级就又辍学了。记性不是很好的我,对这段时光的记忆比较单薄。
三
我的第一任班主任王军元,是我的启蒙老师,对我影响很大,也很受学生爱戴。
他是一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老师,清清瘦瘦,高挑俊秀,亦平易近人。他治学严谨,一丝不苟,总是带着副眼镜,一副学者的样子,全身折射着知识的光芒,像一股清新的风吹在校园,在我幼小的心里种下了小小的梦想,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去做他那样的人。
每天清晨,当同学们的脚步踏入学校,他的办公室里就发出微弱的灯光(那时候还没有电,是煤油灯)。他正在灯下伏案批改作业。他讲课声音不高不低却抑扬顿挫,赋予磁力,亲切温和,同学们很喜欢,专心听讲。他看起来不太严肃,但我们都很害怕,在课堂上从来没有同学敢捣乱。
也许是我上学比较晚,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学习起来很用功,在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后,主动预习,复习。我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深受王老师赞许,对我也格外器重。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我只做了他短短两年学生,辍学后,再没见过他。
就在我刚刚升入上三年级时,队里对土地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把那些集体饲养的羊和耕地的牲畜都按一定的标准分到了各家各户。记得那年我家分了七只羊,一头牛,还有一头驴。两个哥哥都在上初中,我和二姐上小学,这么多牲畜得有人来放养。二姐身体羸弱,父亲决定让我退学,我虽有几多不舍,但看到父母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是服从了父亲的安排,从此和七只羊,一头牛,一匹驴为伴。我以为从此再也没有上学的机会了,就把那些学过的课本和写过字的本子一股脑儿扔在了灶火里,付之一炬。
那个年龄,少不更事,意识不到读书对人生的重要性和意义,加之那时不上学的女孩子很多,心头被知识点燃的那点希望很快破灭,当看到书和本子在灶火里燃烧后化为灰烬,也没有感到悲伤。
每天早晨天刚亮,我就在父母的叫喊声里起来,先将牛拉出去,固定在长满青草的我家地梗上,然后返回来,再一手拽着驴缰绳,把那七只羊赶向草滩,和蓝天白云作伴。
在放羊期间,我就跟着和我一同放羊的比我稍大点的姐姐学做鞋子,绣花,竟然也学会了不少,至少自己的鞋子是不用母亲再亲自动手了,还给家里秀了几个梅花枕头套和被单,很漂亮,也很自豪。
我以为时光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之后,学校校长和一位老师到我家,劝父亲要我继续去上学,因为在我不上学的第二季,二姐也因病辍学了,校长说,我们一家不能有两个孩子不上学,按国家规定,至少要上到小学五年级毕业。二姐虽然有病,但放羊还是行的,就这样,二姐替代了我放羊的事,在那一年的开学之初,我重新返回了学校。
四
当我重新返回校园,学校已焕然一新。这在八十年代初,成为全乡镇十几个小学的一大亮点。其它小学仍都是土块修砌的,唯有我们学校是红砖砌建,而且一砖到顶。听大人们说,是因为地区有一个徐性专员是从我们队里走出去的,一次回乡视察工作,想为家乡父老乡亲做点事,看到破旧不堪的学校,回去后拔了一批专项资金,修建了这座小学。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我兴奋极了,梦想滚动在心里,沸腾肿胀成圆圆的苹果,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
重新回到学校我才知道,带了我两年的那位年轻的王老师在我辍学的那年就调入中学,新班主任也是一位姓王的老师。
王老师家就在我们村六队,他一边种地一边教学,非常朴素。他四十多岁,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着一身褐色的中山服,同色的帽子齐齐整整,那衣服洗地都开始泛白,裤子屁股上有一个大大的椭圆形补丁,针脚细密,在那个年代颇像一件艺术品。八十年代初期,那是个衣物紧缺的年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每个家庭的特点。他脚步沉稳,一脸严肃,铃声一响,他把教科书夹在胳膊窝疾步向教室走来,颇有鲁迅的风范。
虽然间隔了一年,似乎并没影响我的学习。走入班级,我的学习一如既往的好,深受老师喜爱,一直任着班内学习委员。
在教学上,他信奉的是严师出高徒。在他的讲桌上,一直躺着一根光溜溜洁白的教杆,令人望而生畏。
那时候不像现在孩子少,个个金贵,不容许老师打孩子。那时家家户户都四五个孩子,家长忙于地上的活,没精力管好孩子,调皮掏蛋的多,巴不得老师替他们管教,老师打了孩子,没有家长会找老师的麻烦,不像现在,不容许老师打学生。老师若打了孩子,有的家长会到学校找麻烦,或向教育部门投诉。
他课堂纪律极严,绝不允许有人窃窃私语或交头接耳。一旦听到绝不轻饶。一经发现,他就会把学生请出教室门,站一节课。有屡教不改者,他会用教杆敲打手心。因此没人轻易敢违反。
他打人从不给学生留面子,当众责罚。
那时候我们班有一个同学,不知因什么原因,我现在记不清了,挨了他的一次打,心里耿耿于怀,很不服气,为了报复老师,就偷偷把老师的教杆折成几小段扔了。教杆是细细的大概一米长的白杨树条脱掉皮做的,柔软洁白,不经打,一打就折了。后来不知道王老师是如何知道的,记得有一段时间,王老师要求那个同学每天做一个教杆,并用那个教杆来打他。那些天,那个同学每天脖颈里挂着彩虹,似乎有一星期左右时间,终于把那个同学制得服服帖帖。后来那个同学学习直线上升,还成了我们班的班长。那个同学一直到初中学习都不错,还考上了师范,毕业后也成为了一名老师。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真有老师敲打的功劳,反正他终究成才了。
他给学生排名次的方法很特别。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后成绩下来,他不在班里念名次,而是按分数高低在教室里排名次。从教室的前门排到后门。第一名站在最前面,以此类推下去。考不及格就会挨打。一门不及格,一分一教杆。其实挨过打的人都知道,真正打的时候少,大多是轻轻吓唬。班里几乎每个同学都挨过他的打。那时候,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挨过打的学生,因为每次排名,我都是第一个,这让我无限荣耀,出尽风头。因为这样,也没少遭同学们的嫉妒。
他带的班级里,不仅在我们学校,学生成绩是最好的,在整个乡镇的排列中,也是名列前茅。他是有名的好老师,常常得到学校和区里的表彰奖励。
五
那时候只有给老师交的正式作业本是新的。家庭作业本是交给老师的作业本用完正面的本子。我们没有多余的本子去练习写生字,生词。老师会在自习课上,带着全班同学在校园里选一块有树阴凉多的地方,把同学们分成一排排,一行行坐下来,每个同学都手拿一个白杨树枝条做的一个一手掌长的小木棒,把书放在面前,一手翻着书,嘴里不停念叨,一手不停在地面反复写写画画,以这不停默写地方式记住生字生词,那地面是我们用之不竭的练习本。
这时,校园里微风轻拂,花香四溢,枝头鸟儿也和着我们的哇啦哇啦的声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演绎着一场盛大交响乐。下课铃声一响,大家纷纷快速一手拿起面前的书,一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迅速走到教室,把书放在桌子上,急忙出去玩。有踢毽子的,打沙包的,用沙包跳房子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玩跳绳的,这些大多是女同学玩得多,男同学也有,相对少些。大多男同学都去操场打篮球。这时的校园里非常热闹。
六
我家离学校非常近,在学校身后的村子里,离学校最近的那一头的第二个庄子就是我家。其间隔一条马路和和马路并驾齐驱的一条水渠,大概仅五六十米远。在我家就能听到学校清脆悦耳的上课钟声。
上学期间,我从不担心会迟到,即使听到铃声极速跑去也不会迟到。因此,我是幸运的。寒来暑往,这得天独厚的上学条件,让我免受了那些因家离学校远的同学承受的长途跋涉的艰辛之苦。夏天还好说,再热都能忍受,可冬天,冰天雪地的时候,天寒地冻。八十年代初期,正是物质匮乏的时候,谁家穿戴都不富裕。单纯的棉衣棉裤无法抵御寒冷的冬天,好多同学的手脚都冻得肿胀,有的索性冻裂了,开着皴口,化脓了,惨不忍睹。尤其冬天生炉子的时候,挨上值日,五点多就得起来背着柴禾到学校来生炉子,做卫生,赶在其他同学到来之前,要将炉子生得旺旺得。
因为离家近,我学习又好,班主任老师就将教室门的钥匙交给我,起初我还能尽职尽责,在其他同学到来之前,将教室门按时打开。后来在我拿了教室门的钥匙一年之久后,厌倦了这份差事,又找不到不拿钥匙的理由,于是我变得懈怠拖沓,顿不顿就故意迟到。有一次竟然睡过了头,让班主任老师找到家里,我还没起床,害得全班同学都在教室门外等我。以老师平日里的严厉性,我想回到学校老师会狠狠地收拾我,挨教鞭是在所难免的。破天荒的是,那次,老师竟然没有惩罚我,给教室门外的全班同学说我生病了,才导致没有及时来开门,并免于责罚,这让我羞愧不已,也对老师的宽宏大量充满了感激,我知道这都是我学习好的缘故。
从那次后,班主任让值日生轮流拿钥匙,再也没让我拿过教室门钥匙,让我如释重负。
如今,由于小学全部合并到中学,我所说的这个我上了五年学的小学,留下我童年朗朗读书声和足迹的地方,早已被村里一个卢性人租下,生产家乡特产。一半作为醋厂,酿醋,一半用来做粉皮子厂,加工粉皮子,彻底转换了身份,行使特殊的使命,和教学已不沾边。
回忆是幸福的。
似水流年,平淡无奇。光阴打马而过,仿佛就是一瞬,在眼前晃动了一下,疏忽就跳跃了过去,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无法捕捉。
如今,我离开家乡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大女儿都高二了,小女儿也八岁了,比我初上学还小两岁,就二年级了。再回首这些远去的时光,仿如昨日,平淡中透着温馨。
朴实的文字,真挚的情感,这样的文字更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