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去年桃花分外红(散文)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春来了,小园里满树的桃花竞相绽放。那满树的桃花像是一片片的胭脂,染着富饶的春之山河,也像一团团炽热的火焰,大地有了她们才会生机盎然。桃花是一种有灵性的花,她不似梅花那般性情孤傲,也不似牡丹花那般炽热浓烈,更不像梨花那般洁白素雅。桃花是粉红的,红的像妙龄少女的脸。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
桃花是柔软的,柔软的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仿佛风一吹就化了。桃花是多情的,看到随风飞舞的花雨,就能够触发心中的情弦。而这脆弱又多情的桃花最是使人忘不了的。古人如此,今人更是如此。中国自古来就有“桃花运”一说,人们更愿意赋予桃花一层浪漫的爱情色彩。多少人幻想着能牵着心爱之人的手,看桃花飞满天。又有多少人在桃花树下许下白首不相离的愿望。
可是如果不能相爱,又何必相知相遇,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读过这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一则凄美而又传奇的爱情故事。她是一个安静贤淑的女子,和其他平常女子一样,她时时不忘一个女子该有的矜持和本分。平日在家深居不出,日子过的平静如水。春光妖娆,她时时感到寂寞。心意浮光掠影,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是一个落第的举子。多少年的寒窗,他立志要金榜题名,这次竟然名落孙山。可是他并不怅然,他相信,十余载的攻读终不会付诸东流。他才思斐然,诗词信手就能拈来,他仪表堂堂,曾经,他是多少个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这一年的春光分外妖娆。正值清明节,他站在长安大街上望着远方,芮芮浅草弄远绿,风景美极了。也许只有访遍群芳才对得起大自然的馈赠,他决定出去走走。
也许她等待的终要来了。那一日,她听见有人叩门。叩门的声音不大,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自己平时在家不出,照理说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往,怎会有人在此时造访,她心里有些许不安,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出于礼貌,她还是开了门。打开门,她看到了他,清秀俊郎,俊俏的脸庞似春风般和煦。
看到他,她心中无端的一惊。自己从未和眼前的这个男子有过谋面,可是怎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门前突然来了这样一位俊俏的陌生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平时她也是伶牙俐齿,不晓得为什么,此时她竟是连话也不会说。他看出了她的窘迫,开口道:“姑娘,在下行路口渴,可否赐碗水喝?”她心中一动,脱口说了一句,你进来吧。说完,她有些后悔,怎么能随便让男子进来,何况还是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这也太不矜持了。可是第一眼看到他,他俊俏的脸上有一些倦容。算不上祈求,可是她还是很难找到拒绝的理由。
引他进了门,她斟了一盏热茶。在端茶出来时,她刻意照了照自己,自觉仪容还算可以。虽然未曾修饰,总还可以见的了人。其实,还可以更好,她很奇怪自己为何此时会如此注重仪容。
他接过水,不慢不紧地喝着,她注视着他,猜他也许是应试的文人。他也偷看了她,只觉得,这满园妖娆的桃花也不能及她之万一。两下目光相碰,他倒不见得有何异色,而她早已双颊生红,但愿他没有看见。
他又要了一杯茶,有意的拖延时间。她有种心疼的感觉。看来,他真的渴坏了。可是,茶总会喝完,最后一杯,他一饮而尽。她不接空杯,只说,放到这里吧。她不愿接过这空杯,只怕一个转身,他就会离去,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讪讪的。他仿佛也有意,并不着急走。他仍需休息。
沉默了许久,他先开口道了谢。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又歇了片刻,闲话了几句,一直都是他在说。算不得挑逗,听起来也不轻薄。她只觉的心里欢喜的要紧。欢喜到了极处,又只是笑。事后想想也真是懊恼,为何不留他多歇一会,是怕别人说自己不矜持吗?可是,他并不是浪荡子,也没有丝毫的轻薄。
他心中万般不舍。可是,总归要离去。他借口天色不早,便告辞离去。她也不好挽留,更没有理由挽留。
她关了门,背靠着门深思。他站在门外,看伸出院墙的几多桃花,分外妖娆。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她从门缝里偷窥,看见的只是他离去的背影。
从此后,她心中想着他。他也会想起她。京华倦客,他在长安流离。前途渺茫,他不可能时时想着她。
像这样如清月骄阳般的男子,从此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她突然明白自己的寂寞。然而,从此后她更加的寂寞怅惘了。一直以来,她希望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可是,遇到了又能怎样,只不过是匆匆一面之缘。
他叫崔护,而她,我们只知道她叫绛娘,别的一无所知。也许一年后,他成就了功名。这年春天,他又看到了桃花,想起了她。重归这个小院,他再次扣动门环。可是,伫立了好久,她终是没有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无人在家?但是他愿意等,直到天边露出一抹橘黄色,该回去了了。临走时,他提笔写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过了几日,他又去,谁知道佳人已逝。一年多的思念,一年多的期望,他的心中想象了千万种和她相见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被抽空了。
他不知,自从去年的一面之缘。一下子打开的她心中的那扇窗。思念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终于,她病了,病得很严重。不久,她带着遗憾走了。可怜她不知,为她写诗的人叫崔护。
故事的结局有很多个版本。唐人孟綮所筑的《本事诗》中,崔护抱尸嚎哭,女子死而复生,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当然是后人的美化。但是刻意的美化显得有些苍白,失去了该有的真情,我更喜欢残忍的结局。
这是一则关于桃花的故事。我们不必去深究它的真假。故事的本身,就是人情之所系。我们需要这样一则故事去感化日渐僵硬的心。
旧人面,新桃花。世上有太多的人,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在茫茫人海中只是惊鸿一年,彼此就擦肩而过,甚至连心里的那句话都来不及说。以后,便是一方或者是两方相思煎熬,痛苦一生。如此,就真的是相见不如不见。这真是矛盾,有些人痴痴的等待,只为了能够见得伊人一面。可是见了面又能怎样,只不过是增加些痛苦的回忆罢了。也许回忆是美好的,但它总不是现实的,再美好也只是曾经。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个擦肩而过”。可是我想说,我要用多少次的回眸才能让你为我停留片刻。也许,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也要成为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账吗?你瞧,桃花又开了,今年的桃花也像去年一样妖娆,今年的人儿你又在何方呢?
历代多愁善感的词人们喜欢用桃花去表达他们的感情。可是文字中的桃花又怎会仅限于此。在我们的世界中,桃花是只在春季开放。在文字的世界中,桃花是永恒不谢的。它从唐诗的素笺中盛开,在宋朝的浅墨中烂漫。时光流转,季节更替,它却不曾凋谢。活泼,娇艳,宁洁,轻佻,这些词都不能够形容它。桃花大雅,但它又大俗。它雅的宁静,俗的娇艳。古人一直重复着一些关于桃花的意念,桃花源、仙人,红颜。我集中所有的记忆,所能罗列的,也仅仅是缤纷桃源中的婉转风流,走马观花时轻艳凉薄的邂逅,人去楼空后的辗转情思。怪我,看不开桃花的世界。
看花人已去,桃花春又开。重来我亦为行人,那年春,除却桃花不是真。世有桃花,诗有桃花,将桃花这朵花看开了,它就自成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中,有你,有我,有诗,还有远方。